第127章
作者:醉后应见我      更新:2025-05-06 23:41      字数:3095
  方奕翻来覆去地看那几张有千钧重的薄薄纸片,试图找出一点p图痕迹,下意识问:“怎么做到的?”
  尾音戛然而止,她的耳根红了一点,连忙摆手:“不,等等,对不起,这个问题太冒犯了。”
  “没关系,我不介意,很普通的方式,她刚开始给我展示的时候我也不信,”贺霜桦摊开手,“你没有看新闻吗?李家推出的isec项目,不需要开刀就能实现双雌孕育了。”
  “没有……我最近比较忙。”她其实不怎么看新闻。
  贺霜桦轻轻笑了一声,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薄凉:“她之前说,只要怀孕,我们就结婚。”
  李斯年嘴里的谎言太多,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甜言蜜语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唯有说出这句话倚在她怀中,风情万种的眼眸在昏暗灯光下闪闪发光,将“结婚”这两个字咬得分外神圣。
  这种近乎虔诚的神态在李斯年身上很少见,她似乎是在蚀骨欢愉中短暂地流露出一点真情,发颤的尾音还带着一点未散的欢愉,酥酥麻麻,钻入耳廓,震荡起无休止的涟漪。
  但这种视线贺霜桦早就见过了。
  “真可怜。”
  那时的李斯年居高临下地俯瞰她,目光怜悯得好似圣母,身上却萦绕着复杂的脂粉味和酒气。
  李斯年的眼睛很深邃,明晃晃承着半盏陈年佳酿,渗出一滴就能让人为之倾倒。
  但下一秒就是恶劣的笑,她用皮质鞋履的尖端抬起她的下巴,毫无遮掩的眼神与打量商品没有任何不同。
  曾经的她们身份如此悬殊。
  一个是不可一世的财团继承人,一个是满腔热血的愚蠢小律师。
  于是在李斯年郑重说完这句蠢话之后,贺霜桦也温柔地抚起她的脸颊,轻声问:“这种话,你和多少人说过?”
  女人便暴躁起来,很受伤地吼:“我是认真的!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当然是因为,你总是在说谎啊。
  亲爱的。
  贺霜桦神色未改,只是不再收敛,肆意碾上她最脆弱的地方,逼得这位还没搞清楚处境的骄傲总裁重重跪下去。
  醇香酒液浸慢掌心,又顺着纤瘦的手腕滑落在深红色地毯上,晕染开一片暗斑。
  “你不想和我结婚吗?我……我给你这个承诺,作为李氏集团的夫人,你将得到我一半的财产。”
  西装裤不堪重负发出细微摩擦声,半跪着的女人倒是很执拗,紧咬牙关也要把这句话给说清楚。
  “你姥姥不会同意的,”贺霜桦抽出手,牵出一道剔透银丝,轻轻附到她颤抖的脸颊,用当年一模一样的语调在她耳畔低吟,“李斯年,你真可怜,我也是。”
  自以为是,实则一辈子都活在长辈的期盼和控制之下。
  李斯年哽咽着坚持:“只要我们有了孩子,她会松口的!我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我爱你啊,”贺霜桦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可即使是取卵也很伤身体,你要自私地为了一个孩子害死我吗?”
  “你根本就不爱我。”她轻轻摇头,幽幽一声叹息坠下。
  “不是这样的,你再等等,给我一点时间,isec那边已经有所突破了,我们可以在欢愉中就自然受孕,只要这项技术实现,爱,权力,我们将拥有一切!这一切我都可以分享给你!”李斯年急迫地想要证明些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生?是你想要孩子吧。”
  贺霜桦将手指探入她的口腔,用拇指腹粗暴地磨蹭着她的尖牙。
  这些牙齿曾经像野兽一样要将她的自尊吞噬,锋利地划开皮肤,但流出的不是血也不是泪,而是。
  恨。
  以前她太意气用事,不懂社会的潜规则惹下无数祸端,感恩她的人很快就会忘记,可希望她死的人却如此持之以恒。
  她只是个普通人,家庭无法将她的理想托举,可她却妄图帮扶起别人摇摇欲坠的梦,不自量力地想要用贫瘠的力量去对抗权威。
  律所实习的工资少得可怜,那些年长的男人总是叼着一根烟,在抱团交谈时用暗语互相炫耀抢夺来的资源。
  那时的她没有钱,没有资源,又不屑与世俗同流合污,不愿在满目疮痍的规则下蝇营狗苟。
  她冷静,懂事,得体,看见肮脏水坑只能小心翼翼地绕过去,不让它们沾染到自己洁白的裙摆。
  就像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应该这么做。
  可坚持了数年的高洁品格根本一文不值。
  长辈眼中光鲜亮丽*的职业,只是为了相亲时增加筹码的噱头。
  没有人在意她是怎么想的,她究竟想要什么。
  母父辛辛苦苦培养她,她们理所当然是爱她的。
  但事实是,当长辈在亲戚那里将她作为拿得出手的谈资时,她正为了省几百块,租住在老民宅矮小的阁楼里。
  律所位于繁华的市中心,附近的房子寸土寸金。
  同样是合租,阁楼拥有独立卫浴,还有一扇大大的天窗,天晴时可以俯瞰这片热闹的老城区。
  邻居喜欢在窗台上养花,各种说不清名字的植物,如此灿烂地攀出外墙。
  那些静谧的午后时光是贺霜桦最喜欢的。
  但下雨天时墙角会漏水,打湿了她安置在角落的书籍,照不到阳光的角落渐渐长出霉斑,空调坏了三个月一直没有人来修。
  租房协议上被一遍遍检阅填补的漏洞,只换来流氓房东吊儿郎当的一句:“哟,这么有本事,那你去告我啊?”
  “我又没说不修,你急什么?这么急你就自己修啊,不是你住进来才坏的吗?我还没问你要钱呢!”
  “告诉你,这是人为损坏的啊,你不用它会坏吗?扣两个月租金。”
  “还律师呢,抠抠搜搜的,计较这点小钱?”
  “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啊,娇生惯养的,不想住你就滚!”
  从小接受的教育一直告诉她要讲礼貌,要懂事谦让,要孝顺母父,体谅其他人。
  但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贫穷才是最大的原罪。
  这小小的几千块成了卡在她喉咙间咽不下的刺。
  她的理性商讨反而让房东变本加厉,甚至演变为了语言攻击。
  读了十几年的书,神圣不可侵犯的律法在事实面前变成了一纸空文。
  她在餐厅里将这件事告诉了李斯年,却只得到了女人一句轻描淡写的:“那你就搬走呗,和这种人计较什么?”
  李斯年俯身吻她,低低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嗓音被酒精浸泡出甜腻的痕迹:“正好,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她似乎是爱她的。
  李斯年有权有势,一掷千金,轻而易举就能解决在她眼中天大的麻烦。
  李斯年直接命人将她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新家’,可房租和押金都还没有退。
  贺霜桦不好意思向李斯年提起这种小钱,更不好意思接受李斯年挥霍的心意。
  她屡次上门讨要无果,房东嘲讽她说她读书读傻了,当自己大法官呢。
  李斯年看出她的情绪低落,直接大手一挥,塞给她一张银行卡,让她随便花。
  贺霜桦心里依旧很不舒服。
  她要的不是钱,而是公正。
  ——谈及钱,总好像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铜臭熏天。
  但方奕很平静地告诉她:“为什么,我们就是要钱啊。”
  “钱就是我们的公正。”
  方奕让她去路边买了几斤水果,然后耐心地把装死的房东电闸拉了,安安静静在门口切西瓜。
  红色塑料袋上,黏腻的鲜红色汁水一滴滴淌下去。
  房东骂骂咧咧出来,看见黑发黑眸的女人站起来,反手握着刀,噗嗤一声捅进西瓜的肚子。
  贺霜桦站在方奕身后,准备良久的腹稿一句还没有她一句脏话管用。
  方奕抬腿将门踹出一声巨响,随手将切碎的西瓜砸进去,示意贺霜桦讲出自己的诉求。
  “按照我们的合约,你应该……”贺霜桦条理清晰地拿出合同。
  方奕淡淡把她的废纸压回去,厉声呵斥:“站在那,不准动,还钱!”
  强势直白的命令比商议管用多了。
  世间的平衡仿佛如此,你弱,别人就强,你强,别人就弱。
  不到十分钟的‘友好交涉’,原本气势汹汹的房东忽然就变得很通人性,憋红了脸,哼唧着为了几千块至于吗。
  “不要索取,要掠夺,这才是成年人的生存法则。”
  出来后方奕一边洗干净手,一边如此教她。
  索取是等待别人给你。
  掠夺是自己抢过来,让别人不得不给你。
  没人会在乎猎豹鬣狗有没有礼貌,吃饱肚子才是王道。
  你大可以先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施施然说一句谢谢或者抱歉。
  选择权在你手上。
  可惜当年的贺霜桦还不太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