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作者:经年荒芜      更新:2025-05-04 22:52      字数:2039
  赵敏拿了筷箸却不夹菜,只说:“把酒烫热了拿来。”侍婢听得吩咐,自不敢懈怠,忙去温了一壶合欢花酿来与她。周芷若偷偷打量赵敏神色,却只瞧出平静无波,望不见蛛丝马迹。她心神不宁,看着跟前一盘资山熏鸡,顺手夹了一块,却愣着不吃,忽而手上一沉,同时一道丽音响在耳边——“你记得我喜欢吃呀!”
  周芷若回过神来,见自己筷箸上压着另一双筷箸,自己那块鸡肉已鬼使神差到了那郭姑娘碗中,郭姑娘更是一脸笑靥如花,笑得周芷若浑身发冷,却又不好再将那块鸡肉夹回来,心神不安间,不由抬头又看了看赵敏,却见她兀自吃着饭菜,目不旁视,好似根本没瞧见一般。
  郭姑娘见状眼波流转,又是嫣然一笑,将那块鸡肉夹起来吃了一口,朝周芷若道:“你莫只顾我,又不是咱们私底下里,这么多人瞧着,成甚么样子。”她这话说得看似小声,却分明清清楚楚传到各人耳中,周芷若听得毛骨悚然,连连暗呼饶命,脸上已不禁作了苦状,眉头一皱,又洒下片片冷霜,已是憋着火气了。但郭姑娘是自己大恩人,当着众人之面,总不好对其恼火,何况王保保也在席上,瞧得是津津有味,周芷若不可妄动,好不憋闷,牙关咬紧,手中筷箸几要捏断。
  此时赵敏的脸也已是忽青忽白,难看得紧了,郭姑娘眼尖瞧见,还问:“郡主娘娘,这饭菜不合口么?”这满桌佳肴,赵敏不过略动了几样,便即投箸不食,只说:“齁着嗓子。”言罢拿起那酒壶来,拣了一个小小的瓷杯。一旁候着的侍婢看见,知她要饮酒,忙着走上来斟。赵敏却道:“你们莫管,只让我自斟,这才有趣。”说着便斟了半盏,却仅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周芷若心中烦闷,伸手另拿了一只杯来,叫侍婢服侍着也饮了一口,想说甚么,又不便言讲,只有一口口的饮酒。
  整顿饭吃的是气氛诡异,周芷若只吞了一夹子肉就罢了,尽喝苦酒,郭姑娘倒怡然自得,唯恐天下不乱,黄衫女子则是一副看戏的神情,王保保心思难测,端着酒盏看看赵敏,又瞟瞟周芷若,只见一个黑着脸默不作声,另一个皱着眉光喝闷酒,但冷笑一笑,并不多言。
  饭毕,各人回了帐中休息。赵敏躺在榻上,只觉夜里风凉,却是被也不盖,衣也不添,合眼欲睡却又睡不着。王保保与众将商议军要,晚间路过她大帐,听里面不见动静,可灯却点着,心中奇怪,便掀开帐子走进去,只见赵敏背过了身躺着,一动不动,以为她已睡了,凝眸一看,见她外袍也不脱,只褪了靴袜,被窝都蹬在脚后。王保保怕她着了凉,轻轻拿来盖上,赵敏伸手一扯,仍然褪下,嚯的坐起身来,忿忿道:“这下却晓得心疼人了?”
  王保保陡见她起来,骇了一跳,道:“小妹,你没睡下……不意却在这里发火。”赵敏看到是他,脸上怔了怔,也不说话,又坐了一会,面无表情的挪到一旁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只管呆呆的自看。
  王保保与她兄妹情切,自知赵敏如此,必然同那薛先生有关,便道:“妹妹,你这几日总缠着那有妻有室的男子,今次还吃味闹性子,成何体统?”赵敏心中一动,自听出他来套自己的话,偏头道:“那薛夫人不也整日缠着杨姑娘?”王保保被她一句话哽得回不了口,憋道:“你从前不是痴念得紧,如今却是只字不提,大哥在旁也不敢劝,只怕倒把关于周芷若的话讲了,徒引你些怨气出来。”
  “你别提那没良心的名字!”赵敏猛地打断他言,起身跑了出去。只她鞋也没着,赤足奔出老远,到营中拣了个舒身的角落坐着,地上夜凉,她也不叫人,只独自一个呆呆的。
  将坐下来,只闻一个人声道:“赵……赵姑娘?”一侧首,便见周芷若身材颀长立在不远处,面有惊讶。赵敏眉梢微颤,不冷不热,道了句:“薛先生。”周芷若为着白日的事心绪杂乱,寝不踏实,便也出来走走,哪知却能见到赵敏,又瞧她满怀心事,赤着脚在寒风中徒累身子,当真心疼不已,又怎能不管,当即飘身几步,走到她身边,捱着坐了下来,说:“你有甚么为难之事,竟这样不爱惜自个?”
  赵敏微笑道:“没有啊,我没为难之事。这也夜了,先生不在帐中陪着夫人,倒有心思来寻问别人的心事?”此时淡淡的月光正照在赵敏雪白秀美的脸上,周芷若看得清楚,那眼中兀自含着一泓清泪,她登时胸腔一热,脱口道:“她压根便不是我的夫人。”
  赵敏又是微微一笑,挤得眸子里的晶莹再晃了几晃,盈盈偏过头来,凝了周芷若面庞,淡淡吐出一句:“是也好,否也好,总归算薛先生的家务事,倒是不必拿出来讲的。”周芷若一时语塞,给碰了这个软钉子,再瞟眼望见赵敏赤着的纤足,似乎在寒风里给冻得发红,到底也只顾心疼了,便伸手握住了那双脚掌。
  赵敏一惊,瞪着眼道:“你做甚么?”那语声提了起来,不敢置信里似又有些微不可查的欢欣。周芷若动了动唇,面色隐忍,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反问道:“夜里这样凉,你又是在做甚么呢?”赵敏闻言忽而笑道:“先生这是在心疼我?”周芷若薄唇微微一动,叹了口气,道:“你不要生气。”
  赵敏瞪了她一眼,道:“我好好的,生什么气?”推开她手掌,赤足往前就走。此时云影横空,月华如水,天气已入了凉,赵敏独自一个缓缓地走,有意无意般,听着身后的动静。饶是武艺不低如她,却只感受得背后平息如水,一丝风声也无,没有甚么人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