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作者:叶清嘉      更新:2025-12-30 13:54      字数:3134
  他气急败坏,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退回东宫。
  荣相早有防备,光是宫中值守的禁军便比东宫这几人多得多,还有一群文官在荣相的授意下以君臣大义绑架他,不准他再往前一步,否则视同逼宫谋反。
  这皇宫何时竟由姓荣的掌控了?可笑至极!他赵嘉宸东宫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才是这赵氏江山的继承人。谋反作乱的分明是荣家人。
  可如今宫中的一切消息皆被荣相和荣皇后封锁,京中流言四起,皇帝也不出面澄清。
  太子思来想去,秘不发丧不大可能,但皇帝若真危在旦夕,以如今的形势,他的储位定然不保。
  赵嘉宸在东宫摔烂了一整面博古架上的珍稀瓷器玉器,犹嫌不够,又抓起墙上挂着的一把长剑四下乱刺。
  于是险些伤了刚进殿的谢青崖。剑风袭来,他急忙侧身闪避,上臂的袍服被割开一道口子,好在未伤及皮肉。
  太子看清了来人,却依旧不收剑,反而将剑抬起,抵在了谢青崖的脖颈前。
  谢青崖蹙眉,抬起手示弱:“殿下息怒。”
  换来的是太子更加愤怒的咆哮:“孤如何息怒?这天下都要改姓荣了!”
  “……殿下冷静些,坊间流言不可信。陛下跟前最信任的魏大监也说了,陛下的病需要静养,这节骨眼上又因崔氏的案子迁怒于殿下,以免动怒伤身,这才不肯召见殿下。”
  谢青崖面色沉着,又道:“殿下是陛下亲封的储君,未来是我大梁朝的新君。陛下不过是一时气恼,过一阵便忘了。眼下还是暂避风头为宜。”
  这一番话落,也不知太子听进去了几分。
  下一刻,不料太子竟将剑锋逼得更近了。
  “孤命你即刻去杀了靖安。”赵嘉宸忽然开口道,语气不容置疑,眼神阴狠冷鸷。
  谢青崖怔了一下,迟疑间那剑锋已在他脖颈上擦出了一条血痕。
  他眉心紧拧:“可公主在城南道观为陛下祈福消灾……”
  “惺惺作态!别以为孤不晓得这一切皆有她的手笔。”太子冷笑,又接着道,“山中道观了无人烟,比京城重重防守的公主府好下手得多,不是吗?孤再借你几个武艺高手,必能一举置她于死地。”
  “……此事若陛下追究起来,恐难收场,还请殿下三思。”谢青崖尽量维持冷静,语气平稳。
  太子却忽然大喝一声:“陛下他老了!你也说了,孤是储君,孤不日便是大梁朝的新君。只要你杀了赵嘉容,孤登基之后,必让你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可若你不杀……”
  那剑又压近了些,剑光映出太子癫狂猩红的眼睛。
  “你堂堂男儿大丈夫被那两个女人哄骗得团团转,若到如今还念旧情那真是可笑至极!哪来的妇人之仁,分明是最毒妇人心。你优柔寡断,她手起刀落可从不留情面。”
  太子觉得额头上早已结痂成疤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多年前太液池边的那个冬日,他只觉得她胆大包天竟然敢伤他,却不曾当真把她放在眼里。可这么多年来,一次次失手,竟让她张狂到如今。
  赵嘉宸时至今日忽然觉得,一切的根源都在赵嘉容那个毒妇身上。不把她杀掉,简直让他坐立难安。
  “你杀还是不杀?”太子以剑相逼。
  谢青崖心知自己再无迟疑和犹豫的机会,只能应下了:“谨听殿下吩咐。”
  “明日一早,我要听到靖安不慎滑落山崖惨死的消息。”太子下了最后通牒。
  谢青崖忍了又忍,垂眼应是。太子眯着眼盯了他许久,才收了剑。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听见太子愤然将长剑掷在地上的声音,砸在人心头,叫人震颤。
  第87章
  出了殿, 谢青崖一路疾行,想把适才殿内发生的一切甩在身后。然而还未出东宫,那几个刺杀公主的帮手已然近身, 紧跟上他,寸步不离。
  一行人互相沉默着, 马不停蹄地奔向城南。
  出城的路上,天际忽然下起雪来。洁白的雪籽在半空中摇摇欲坠,落在温热的脸颊上,一会儿便化成了水。
  谢青崖抬手擦了把脸, 举头望向灰蒙蒙的天际,心绪也跟着发灰。
  身后这几名武功高强的东宫刺客根本甩不掉,若集结人手围杀又怕打草惊蛇,误了公主大计。
  这些人是刺杀公主的帮手, 更是太子派来监视他的。若稍有不慎, 他毫不怀疑, 这些人的刀剑会从背后扎入他的心肺。
  但他此刻更担忧的是到了城南道观之后,这些人会趁乱伤了公主。
  他有些后悔, 此前派去道观护卫公主的人还是安排得太少。盖因公主怕引起太子警觉, 不准他抽调太多人。哪料到太子破罐破摔, 已无所顾忌, 行事毫无章法。
  到了城南山,天色已晚,雪势渐大,寒意刺骨。
  谢青崖勒住马, 示意身后的刺客们下马隐蔽。
  他低声做了部署:“兵分几路,一人随我从正门入观,其余人自后门包抄。”
  其中有人似对此安排有些不满, 提出异议:“分散开来,若被各个击破……”
  “公主身边武艺高强的侍卫可不少,太子命我等暗中刺杀,你当是军中对垒?兵分几路,出其不意,才是上策。”谢青崖冷哼一声,“太子命你等协助于我,可不是让你等对本将军指手画脚。若不听命于我,刺杀得手,论功请赏可没你的份儿。”
  那几个刺杀互相对了几个眼神,妥协了。其中一个上前一步,打算从正门走,其余人蹑手蹑脚绕去了后门。
  雪下得紧了些,风声猎猎作响。
  谢青崖命那跟着他的刺客丢掉腰上的佩剑,又递给他一把短匕首。
  “你带着剑进去,公主的人便不会让你有机会近身。”他解释道。
  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匕首。
  弃了剑后,二人上前,叩响了道观的朱红大门。风声有些吵,叩了好几下门,才有道士前来开门。
  那道士隔着门道:“施主请回吧,道观这些日子不接待外客。雪天风急,施主快些回去吧。”
  谢青崖便道:“道长,烦请通传一声,神策大将军谢青崖求见靖安公主。”
  道士一愣,应下了。不多时,便折返回来开了门。
  “施主请,公主在三清殿为陛下祈福。”
  谢青崖抬步进了观,那刺杀低着头紧跟着,手里捏紧了匕首。
  一路快步行至三清殿,那殿门虚掩着,殿内烛火光亮,在隔扇门上照出公主跪坐祈福的身影。
  谢青崖四下看了眼,见四周皆无人,便示意那刺客上前去开门。他转头去将那道士引开。
  道士走了,那刺客却仍未推门。谢青崖心知这是怀疑他,轻哂了声,自己上前去推门。
  却在刚推开门的那一刹,侧身后仰,与此同时,手肘狠狠一撞,将那刺客往前推。
  门刚一打开,一只羽箭便急速破空而来。
  那刺客本就有所防备,见状便知中计,电光火石之间,甩出几个暗器。
  谢青崖见那羽箭便知是公主亲射,又见那暗器飞出,心下一紧,目眦尽裂,这眨眼间便只能拿手臂去挡,暗器扎进了他的胳膊。
  刺客躲闪不及,肩膀中了箭。紧接着,又被身侧的谢青崖刺了一刀。
  二人双双负伤,又扭打在一处。
  下一刻,躲藏在四周的侍卫便都冒了出来,上前相助。
  谢青崖借了把长剑,一下插入刺客的胸腔。
  殷红的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道观殿前的石阶。
  紧接着后门也出了动静,但没一会儿便也平息了。
  赵嘉容一身青绿道袍,提着弓箭,立在殿前,皱眉看着。
  谢青崖丢了剑,把胳膊上扎着的暗器拔了,来不及擦手上的血,又忙不迭回过头去查看公主:“公主您未伤到吧?”
  她摇头,看着他流血不止的手臂,蹙了眉,吩咐人道:“下山去请郎中。”
  “不必!”他拦住,“一点小伤,不妨事。眼下天黑了,城门也关了,大动干戈去找郎中岂不是打草惊蛇。”
  她轻叹口气:“也罢。”
  于是进殿,给他简单包扎伤口。
  “这殿内都是人,伤不到我,你又何必去挡。疼吗?”她问。
  谢青崖坐在蒲团上,摇头说不疼,又低声道:“就怕万一。”
  她沉默了片刻,又把绢帕递给他擦手。
  雪还在下,雪清冽的气息和道观中袅袅燃着的檀木香交融,压住了血腥味。
  “太子沉不住气了。”赵嘉容望着殿外夜色中飘洒的雪花,眼神锐利如刀,心里盘算着。
  谢青崖接话道:“太子今日一早在宫里碰了壁,荣相不准他面见陛下。这一整日便在东宫里发疯,又逼我来此刺杀公主。”
  公主嗤了一声:“早料到他会狗急跳墙,也不为怪。”适才道士来传话,言谢将军求见,她便知事有古怪。谢青崖若要见她,岂会如此光明正大,报上姓名,落入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