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作者:叶清嘉      更新:2025-12-30 13:53      字数:3158
  “禀公主,援军已到齐,如今城内有庭州军一千,神策军近万,凉州军近两万,且末、典合军六千,总共三万余人。”谢青崖顿了下,又道,“据斥候来报,吐蕃军退至数十里外,尚有六万余众。”
  敌众我寡的境地,另在场的众人面色皆有些沉重。其中有一名庭州小将适时出言道:“大将军,于阗苦守至今,已无粮草补给,恐……”
  谢青崖还未接话,一名凉州将领便道:“粮草之事不必忧虑,刺史和公主早已料到于阗粮草吃紧,除今日随军的粮草辎重外,还有一批补给已从凉州出发,想必明日便至。”
  众人闻言,不由下意识地一齐看向上首的靖安公主。
  赵嘉容轻笑一声:“有凉州支援,我军三万人撑上月余不成问题,耗不起的是吐蕃军。”
  赫达此番出师,先是与荣建对阵于疏勒,之后又苦攻于阗。如今扎西已归吐蕃王庭,切断了赫达的后援补给。如此吐蕃军必定难以为继,只能退兵。
  公主指尖在案几上轻敲,沉吟了片刻,下令道:“今日三军休整,静观其变,随时迎战。”
  谢青崖在一旁忽然道:“公主,若明日吐蕃还未退兵,末将请命率一队人马夤夜奇袭敌军大营。主动出击,一则可以杀一杀敌军的锐气,二则可以趁机造势,散播我方援军有七八万之众的假消息,逼迫吐蕃速速退兵。一味困守城中,反倒让敌军以为我军势单力薄,不敢应战。”
  这无疑是一步险棋。敌我力量悬殊,一旦被吐蕃识破,必定引起反扑。
  帐内众将或稍显迟疑,或隐隐兴奋,神色各异。虽则是险棋,然此战一直被敌军压着打,如今有反攻的机会,岂能不兴奋?
  众将齐齐望向上首的靖安公主,等候发话,只见公主面色无波,淡淡道:“谢将军是此战圣人亲封的主帅,我此番随军不过行监军之职罢了。如何作战,你定夺便是。”
  谢青崖紧盯着公主的神色,见状,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一时摸不准公主的心思。
  他面上倒仍是从善如流,应下了,转头对众将吩咐道:“李良,你率庭州部将紧盯敌军动向。王杰,你率凉州军接应粮草补给,确保粮草万无一失送入城中……”
  一应安排妥当后,散了会,他又转头道:“城中有府衙官署,还请公主移步暂歇。”
  赵嘉容颔首,由陆勇陪同引路而去。
  众将一一散去。
  且末军将领实在好奇心起,瞅准时机,凑到凉州军中打听。且末城离凉州不远,平日里之间也打过不少交道,不多时便熟络起来。
  “某听方才那意思,朝廷竟派了个公主来监军?”这事儿听着就荒唐,且末军将领仍是一脸不敢置信,“前一阵儿送了个公主去和亲,倒寻常。哪有公主跑到军营里来监军的。”
  凉州军将领则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可不是寻常的公主。你们久居边陲怕是没听过靖安公主的名号。她在京城得势的时候,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我们州刺史大人在京城的靠山便是这位。你没瞧见适才谢大将军在她跟前也不敢造次。”
  前朝出过一位女帝,女人在朝中玩弄权柄也不算是太新鲜的事,多半是仗势凌人,不乏攀附者,却甚少有人当真心悦臣服,尤其是远在边疆的边将。
  典合军将领在一旁听着,啧啧称奇:“金枝玉叶不好好待在京城享福,跑到边关来吃沙子。也不知圣人是如何想的,想当初前朝派宦官监军,险些因此亡了国……”
  话未说完,猛地被凉州军将领捶了一拳。
  “祸从口出!”他警告道,“那可是我们州刺史大人都不敢惹的人物……”
  典合军将领猝不及防被捶了一下,有些恼了:“你个怂货,连女人都怕,吐蕃军打过来,你怕不是第一个逃!”
  “你个蠢货懂什么?”凉州军将领翻了个白眼,扭头走了。
  且末军将领瞪了典合军将领一眼,随后快步跟了上去,打圆场:“王将军大人大量,何必计较这等小事。我等如今共守于阗城,当齐心协力才是。”
  “那是自然。”凉州军将领王杰瞥他一眼,心知此人一直在寻门路调回关内,也不戳破,又道,“我本也是好心提醒。你可知今日吐蕃迎战的将领多吉?”
  “当然知晓,多吉乃是赫达帐下最勇猛的副将。这些年末将也与他交过几回手,很是难缠。”
  王杰一面脑中回忆着战时的画面,一面道:“今日对阵之时,便是靖安公主一箭射死了多吉,致使敌军大乱,溃散而逃。”
  且末军将领闻言,讶然不已:“公主还会射箭?”
  “今日军帐之中,恐怕无人箭术胜过公主。某自问,是没能耐一箭射死多吉的。”王杰说着,又睨他一眼,“卢将军,你能吗?”
  这位卢将军脸上惊愕之余,有些发讪。
  “公主随军监军,听起来委实荒唐,弟兄们起初也不服得很。可这一路上,不眠不休地疾速驰援,这金枝玉叶别说掉队了,反而是公主在最前头领着。到了阵前,也不曾退避,倒像个将军似的。”
  王杰言及此,话音一转,又道:“再说监军管的是谢将军,管不到咱们底下人头上。我等听命行事便是,犯不着惹这么个厉害人物不痛快,纵是心里不服气,面上好歹敬着点。”
  卢将军点头附和,喃喃道:“怪不得城墙上挂着的旌旗是‘赵’,而不是‘谢’。某先前还以为是太子殿下尚在城中呢。适才帐内见谢大将军虽礼数周全,言语之间却似乎与公主有些不睦……”
  王杰闻言,不由想起刺史刘肃叮嘱之言,咳了一声:“这便不是我等操心之事了。”
  ……
  入夜时,赵嘉容在官衙厢房内稍作梳洗,吹熄了案前的烛火。
  那一线光芒灭去之时,忽觉门外灯影闪烁,一个身影随之悄然入室。
  她唇角微勾,却假作不知。在那人靠近之时,她猛地回身,手比做刀,刺向来人的脖颈。
  不料他全然不顾颈项间袭来的“刀锋”,一声不吭地径直低头吻了过来。
  四下一片漆黑,他起初吻在了脸颊上,又急不可耐地吻上朱唇,疾风骤雨般,占据了她全部的气息。
  这亲吻炙热、滚烫,像是竭尽全力地燃烧,发光发热,让暖意自唇齿间传向四肢百骸。
  赵嘉容渐渐有些发晕,忍不住下颌微仰起,迎合上去。此举好似纵了火,那亲吻的攻势越发猛烈起来。
  她忍不住沉溺进这一汪春水之中,脑中的思绪渐渐放空……直至些微晚风钻入凌乱的衣襟,她方清醒了些许。
  西北大漠昼夜温差大,夏日的晚风带着几分凉意。而与晚风一同钻入衣襟的还有那炙热的亲吻,一重冷,一重热,磨得人越发心痒难耐。
  她咬了下唇,忽然轻插住他的脖颈,往后退了几寸,轻哼道:“谢青崖你好大的胆子,以下犯上。我准你进来了吗?准你亲我了吗?”
  黑暗之中,听觉比视觉更灵敏。
  谢青崖揣摩着公主适才之言的语气和口吻,心想她并未动怒,于是又凑过去,耳鬓厮磨:“臣领罚便是。”
  未料公主轻推了他一把,兀自站起身,往榻上去了。
  他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又思及下晌军帐议事时的情形,不由犹疑了片刻,忖了忖,解释道:“公主,臣今日定下夜袭敌营的计策,并非一时冲动之举。”
  公主的面容隐在黑暗之中,瞧不分明神情,只隐约能勾勒出身形轮廓。
  谢青崖不敢妄动,立在原地继续道:“这一块的地形臣等早已烂熟于心,臣已设计好数条退路,确保万无一失。纵是有异况,也定然能全身而退。”
  话落,静了半晌,方闻公主轻叹了口气。
  她在一片昏寐之中,朝他勾了勾手,示意他过去。
  他一步步靠近,公主的面容在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很平静的神色,不喜不怒。让他越发看不透了,心底隐隐有些忐忑。
  赵嘉容斜倚着榻,抬手轻抚他的脸庞,道:“谢青崖,你用兵不疑,我用人不疑。我言交由你定夺,便是不疑你用兵之能。”
  公主常年握笔持弓,手上有厚薄不一的茧,触及他的脸颊,引起一阵轻微的痒意。
  谢青崖闻言,刚松口气,忽觉公主触及了他右脸眼角的伤疤,心跳骤然加快,下意识往后一躲。
  与此同时,耳闻公主又道——
  “我今日只是犹豫,明日夜袭,我是否同去。现已想好……”
  他心里紧张,捂着伤口退了半步,含糊地应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公主说了什么,吓了一跳,猛地起身:“不行!万一……”
  赵嘉容不紧不慢地道:“你适才说已确保万无一失。”
  谢青崖一时语塞。
  “我有分寸。”她道。
  他板着脸僵在那不动。
  她伸手将他又拽回来,轻轻吻他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