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作者:烹鲲      更新:2025-12-30 13:47      字数:2881
  坎蒂思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咬住嘴唇,低下头去,眼眶微微泛红,模样倒像是在为什么而羞愧。
  沉默已久的摩忒斯缇适时地插话,打破眼下逐渐滞涩的气氛:
  坎蒂思,你可以放心。这浆液绝对没有任何问题,我之前就已用过很多次。
  矮人好像只是对人鱼怨念深重,对摩忒斯缇倒是没什么意见,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便开始取代摩忒斯缇扮演沉默者。
  摩忒斯缇见坎蒂思的情绪平稳下来,转过头,继续关心起了精灵:
  海洛伊丝,你觉得怎么样?有感觉不舒服吗?这种浆液没有害处。不过你第一次用,可能会有些不习惯。
  海洛伊丝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我还好,只是我分辨不出这种浆液用了什么材料。
  备受女神爱怜的精灵拥有着堪称最精密的感知力,作为精灵中的佼佼者,海洛伊丝难得遇到这样的情况,她蹙起眉来,饶是再努力品味,也一无所获。
  这是由什么制成的?我尝得出它不是圣水。
  约瑟芬握着那只已经被她喝空了的杯子,耸了耸肩。
  和你一样,我最初也以为它是圣水。毕竟神庙的圣水很好配置,像这种偏远的神庙,更是常用严重掺水的圣水。我原以为浆液只是没有掺水的圣水。
  人鱼平静地观察着海洛伊丝饮下浆液后的神态,讲过长长的一段话后,约瑟芬还是没有直接回答海洛伊丝的问题,她似是而非地道:
  你知道,一切收获都有代价你想要得到甜美的果子,就必须勤勤恳恳地种植、施肥、浇水,还得虔诚地请求女神的庇佑。
  不然还有什么路?
  海洛伊丝很困惑,完全不明白人鱼怎么也染上了打哑谜的恶习,而旁边不怎么说话的摩忒斯缇在此时看了她一眼。精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位海族眼眸里的忧伤。
  这是怎么了?
  海洛伊丝还未解读出其中的深意,便感到浆液的影响再度袭来,它的热度逐渐顺着喉咙向上爬,使精灵觉得全身都像是浸在一缸热水中,。奇异的花香不像是来自咽下去的浆液,仿佛就来自她的身边,海洛伊丝感觉自己正身处于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
  这种与眼下处境相驳的舒适令海洛伊丝不安,她下意识地抓紧自己的长弓,却引得约瑟芬轻笑一声:
  放心!精灵,我和你无仇无怨,绝无可能算计你。
  人鱼的目光落在陶杯内部残留的酒液红痕上,比起全身发热的海洛伊丝,自顾自说话的约瑟芬更像是陷入了醺醉的状态。
  说到捷径,恐怕没人不想走捷径,没人不想自己的果子生长得比别人好得多,不盼望严重的病情能够即日康复,不期待被忽视的感情可以得到回应
  这么多人都想要,那要付出的便绝不是一般的努力,更无法通过寻常的祈祷来实现。
  浆液带来的奇异效果来得快去得也快,海洛伊丝感知到的热意褪去。但精灵敏锐地发现浆液的确有补充精力、提神醒脑的作用,尽管比不上专用的魔药,效果已经算得上相当突出,可圈可点。
  而对于任何一个支付不起治疗费用的落魄贫民,显然,这种浆液绝对是比圣水更受欢迎的圣物。
  精灵迅速抬起头,她蓝色的眼眸澄澈纯净,你们可以不绕圈子。我也可以保证,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绝无可能伤害你。
  在这里你恐怕也不可能伤到我。
  约瑟芬抱着那壶浆液站起身,摩忒斯缇也紧随其后地站起来,这位未来的海巫垂着眼眸,安静得犹如影子般缀在约瑟芬的身后。
  地穴之中,位于约瑟芬身后那个巨大的浴池里时不时传来鱼尾拍打水面的声音,人鱼鳞片闪烁着珠宝般的色泽。
  她说:
  有时候,还有一条路牺牲。
  约瑟芬看向海洛伊丝,重复道:
  也只有这条路牺牲。
  神庙是这样选的,矮人是这样选的,雾霭密林依旧是这样选的。
  海洛伊丝的思维被紧紧卡在牺牲这个词语上,她在这片刻之中甚至无法进一步去想神庙、矮人、雾霭密林是如何这样选的。
  他们选择献祭一部分自己的成员,或者干脆用一些在他们眼中比自己更低级的种族做替代品,以此来获得女神的亲赖,让自己种族的荣光得以延绵。
  约瑟芬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似乎完全不在乎地点明。
  那怎么可能?
  一向理智、没有表情的海洛伊丝面色大变,她跃过那刻意保持着的一步距离,直接抓住约瑟芬的肩膀。
  祂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是恶行!!
  石砌浴池那边传来的水声猛地变大了,那些游动的鱼尾不少化为了双腿。与海洛伊丝距离最近的摩忒斯缇、坎蒂思反而没有因约瑟芬的回答表现出任何异色。
  尤其是脸上犹带稚气的坎蒂思,她对牺牲这个词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仍是保持着低头垂眸的姿势。
  海洛伊丝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帘,声音微微地变了音调:
  约瑟芬!这是你的玩笑话,是不是?!
  约瑟芬拍了拍有些情绪失控的海洛伊丝,不紧不慢地扬声宽慰身后随时准备上岸大战的同胞:
  不要紧,她只是太激动了,声音大了些,没有伤到我。
  水声这才变小,那些试图上岸的人鱼返回了原处。
  约瑟芬又一次举起陶壶,她把陶壶直直地举到海洛伊丝面前:
  这就是证据。
  神庙用我族人的血肉做祭品,换来了这种神奇的浆液。
  赫蒂吃力地画下法阵的最后一笔,严重的魔力匮乏使得整个阵法始终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它明明灭灭,犹如一根处于狂风中的火烛,新生却衰弱的焰苗时刻都有熄灭的风险。
  陛下
  她的爱人本能般地呼唤她,发出的声音远比赫蒂布置的阵法脆弱。赫蒂当即抛下那一支支殷红的玻璃管,奔向终于苏醒的埃莉诺。
  我在这儿!亲爱的,我在这儿!
  赫蒂紧紧抓住埃莉诺的手,小心地抱住她,尽可能让埃莉诺更舒适地躺在自己的怀里,声音不自觉地变得轻柔,她嗔责道:
  你总算醒了!你知不知道我被你吓成了什么样子?本来就够忙了,现在可好,我还要照顾你。
  然而埃莉诺却没法给出太多回应,这位过去支撑起雾霭密林的祭司如今连回握住爱人的手都做不到。她很轻地咳了几声,才睁大眼睛,眼神空洞地看向发声的赫蒂,不仅没有答话,状况看上去也并不乐观。
  你怎么了?埃莉诺?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纵使不擅长治疗,赫蒂还是很快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她迅速掏出一支魔药,掐住埃莉诺的下巴灌了进去。
  咳咳赫赫蒂
  拥有着金子般颜色的药剂效力惊人,很快让这只半精灵原本扑朔的生命之火稳定下来,埃莉诺的眼中缓慢地重现了神采。
  埃莉诺将一恢复,便不肯再用魔药,她别过脸,努力地避开埃莉诺,语速很慢,声音却很是坚定。
  不要不要再救我了赫蒂我没有那么大的价值,不管是对于你,还是对于雾霭密林留下那棵树只有生命母树是最重要的赫蒂
  她的声音越发低弱,呼吸紊乱,尽管已经将赫蒂保命的魔药喝下了大半,脸色仍是白得可怕,像一枚被遗忘在冬日里的果子。
  未戴冠冕的女皇注视着自己受创的爱人,最忠诚的祭司,清晰地感知着埃莉诺的生气正无可挽回地逝去。
  花草树木走向尽头是有征兆的,埃莉诺现下也透出一股药石无功的暮气。
  赫蒂更紧地握住祭司越发冰冷的手腕,似乎这样就能够把埃莉诺从无望的那一端拽回来。赫蒂假装没听见埃莉诺的请求,强行将剩下的魔药喂给她,温柔地用丝巾擦净她的嘴角。
  埃莉诺,他们说的是对的。列迪希亚祭司更没有看走眼。
  珍稀的药剂换回了埃莉诺脸庞上的一点浅薄血色,这或许完全不能算是好转,只能算是回光返照。
  赫蒂用柔软的、没有生茧子的指腹轻轻地抚摸爱人的脸颊,她的蓝眼睛里只有埃莉诺。
  最适合戴上那顶冠冕、成为女皇的是海洛伊丝,选择我是女神百忙之中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