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春秋拿到帝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她捏着信，难得堪称兴高采烈的跑回孤儿院，推开门：“院长妈妈，我回来了！快看我的录取通知书！”
  回应她的，只有诡异的寂静。
  她愣在门口，笑意凝在唇边。
  没有人回答她。
  阳光落在院子里，落在秋千与草地，和一堆杂乱堆叠的身躯上。
  那些平时会围在她腿旁，喊她“春秋姐姐”的弟弟妹妹们，一个个双目圆睁，皮肤苍白如蜡。
  院长妈妈，或者说，那个“东西”，正弯腰舔舐嘴角的血迹。她缓缓抬头，笑得温柔：“还有一个。”
  盛春秋的喉咙像被什么掐住，发不出声音，她浑身颤抖起来。
  录取通知书从指尖滑落，落到地上，被草屑与泥盖过。
  没有人知道盛春秋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路过的单封阳和关云姬发现在表世界有强烈的灵的波动，匆匆赶来时——
  一切都已经结束。
  盛春秋跪坐在一地的尸体前。
  她的面前，院长妈妈的脖子上，插着一根纯粹的由金灵凝聚而成的箭。
  灵剑穿过气管，插脖而过。同样没有血流出。
  整个孤儿院内，一地的尸体，但没有一滴血。
  只有风声在破碎的窗棂间低低哭泣。
  盛春秋没有哭。
  她只是木然的跪在那里，指尖握着玻璃，重重的喘气。
  单封阳当时差点以为，她也死了。
  “咦？”关云姬手指掐印，在快速复原完整个过程后有些意外，“是一只血妖。这小丫头挺厉害的，不但反杀了，并且把血妖困在了已死之躯中。”
  “血妖是什么？”盛春秋发现来人，转过身来，哑着嗓子问她们。
  异管局的巡逻队已经赶到，警戒线围起来，无数公职人员开始处理现场。
  单封阳俯下身，语气温和：“灵族的一种。好孩x子，辛苦了。睡吧，睡醒了一切都没发生。”
  盛春秋定定的抬头看着她们：“一切都没发生，那院长妈妈还能回来吗？”
  不能。
  没人回答。
  但年仅十八的盛春秋能从大人们的眼里看出答案。
  异管局会将孤儿院的惨案处理为火灾，并且修改盛春秋的记忆。今天发生的一切，她什么都不会记得。
  只有盛春秋，她将从今日起没有家，也没有过去了。
  这样盛春秋怎么甘心。
  单封阳的目光沉静而疏离。作为异管局总局的局长，在里世界说一不二的传奇人物，她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给每一起案件的受害者。
  能活下来便是幸运。
  盛春秋能看清这一点，所以她绝望的抓住了关云姬的衣角，然后重重的开始磕头。
  她磕了一个接一个，额头撞击地面，渗出血来。
  “求您，求您收我为徒吧。”她说道，“我很聪明，我什么都能学，而且学的很快！”
  关云姬只是正好路过，跟着单封阳来看热闹，闻言惊奇的挑眉：“哦？”
  “而且我很有天赋。”盛春秋磕着，嗓音嘶哑，“我可以看见空气里很薄的光点…我能，我能运用它们！”
  事实上，在见过里世界无数天才的单封阳与关云姬眼里，盛春秋天赋平平，并不出众。
  只是关云姬正好无事可做，非常无聊：“不是哦。”她耸耸肩说道，“你叫什么？”
  盛春秋：“盛春秋，我叫盛春秋。盛世的盛，春秋战国的春秋。”
  关云姬懒散的草草给她算了一卦。
  本来只是闲暇，结果她的能力告诉她，盛春秋的未来与异管局和世界屏障，紧紧相连。
  关云姬是真的难得起了兴致：“成。你以后就跟我吧。”
  盛春秋抓住了这最后一根稻草。
  关云姬并不会教一无所知的学生，所以她找单封阳给盛春秋写了推荐信，入学瞻周，此后就几乎没管过。
  直到多年后，盛春秋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离开瞻周，进入异管局，成为单封阳的直属下属。
  “我当时只是不甘心，加上无处可去了。”盛春秋平淡的说道，“罪魁祸首是血妖，它已经死了。我也没有什么对象可以去恨。”
  “所以我只能恨我自己不够强大。我在瞻周四年级时才知道，瞻周的校长克里斯蒂可以逆转时间。”
  “您看，彦局。”她轻轻笑了声，“所以一切都有办法的。只是我没有。”
  彦时：“那你背叛异管局，破坏世界屏障又是在干什么？”
  “因为我想明白了问题的关键。”盛春秋认真的说道，“是我不够强大。也是所有表世界的人不够强大。”
  “母神太不公平了，里表世界灵的浓度差距这么大。”
  “如果没有世界屏障，没有灵浓度差距，表世界的幼崽也从小开始学习术法。孤儿院的悲剧就不会再发生。”
  彦时：？
  “异管局所有入职手册里应该都写了，”她不能理解，“里世界与表世界之间生灵的武力值差距吧。”
  “那你有想过，世界屏障破裂，对于表世界的普通居民来说，是多大的灾难吗？”
  “所以我计划了很久。”盛春秋说道，“我在总局工作期间内，一直在推进这个问题。”
  “目前瞻周每年已经都会特招一定数量的表世界学生入学了，同时异管局的体系也在逐步完善。”
  彦时嘴角一抽：“我看可没。”
  信息处的工作纰漏，部分甚至可以倒推十年。
  盛春秋叹息一声：“所以我本来想再等等的。但是您来了。”
  “我再不开始，就没有机会了。”
  第254章
  彦时：“所以你知道,你在做的事情非法且不正确，对吗？”
  盛春秋闻言，却轻轻笑起来,笑容安静、平和，甚至有几分温柔的悲哀：“是的,我知道。”
  “我知道世界屏障破碎,里表世界重叠,对表世界而言,一开始绝对会是灾难。”
  她停顿片刻,继续陈述道：“我知道，武力值的巨大不平等会造成无数的惨案,可能会生灵涂炭。”
  “但是慢慢的,人们会习惯一切。所有的死亡，都是值得的。”
  彦时讨厌死亡。
  她能接受背叛与离别，但是死亡，是一切的终结。所有未完的故事,都不会再有后续了。
  所以她打断盛春秋说道：“那是对于你来说。是你从死亡的绝望里爬出来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绝境中反败为胜。”
  盛春秋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近乎慈悲的笑。
  “为什么不能呢？”她轻声问，目光温和得近乎残酷,“您做到了,我也做到了。做不到的,不配生活在新世界。”
  “而且彦局，表世界才是世界的正面。如果完全重叠,会消失的是里世界。我们会拥有光明璀璨的未来。”
  “没有！”彦时一时间也气笑出声，“没有生灵的死亡，应当理所当然。”
  “一切的陨落,都会有人终生难忘。”
  彦时是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的绝望，她无法理解盛春秋的偏执。
  她只知道在未来林彩的描述，和死亡圣座内部的原版漫画中，世界屏障破碎后的世界非常糟糕。
  再没有阳光与小蛋糕。
  天空都是蒙着血色的灰暗。
  人们无法习惯死亡，也无法从绝望中爬出来。
  没有未来了。
  盛春秋的结局也非常的惨烈，她被挂在黑市拍卖场的台子上，白骨裸露，鲜血淋漓。
  彦时握紧了牛奶杯。
  烈日冠冕不知何时偷偷使唤火灵把冰块融化，变为一杯热牛奶。
  彦时有些恍惚，烈日冠冕在小声念叨：‘彦时，冬天晚上喝冰牛奶会头疼的。’
  它理直气壮，‘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你。’
  牛奶杯口蒸腾出热气来，彦时慢慢抿了一口，突然说道：“幸好你最后没去学律法。”
  “会自作主张，所谓讲人情替人考虑的律师，简直是行业灾难。”
  “也许？”盛春秋垂眸回答道，“谁知道呢？”她声音越来越低：“反正，我永远也回不到那个夏天了。”
  彦时闭了闭眼。短暂的沉默后，她冷静下来，开口说道：“盛春秋，你违反了多条《和平保护条例》。”
  她指节轻敲桌面：“我代表异管局，正式向你提出逮捕。”
  盛春秋抬头，神色仍旧平静：“我拒绝。”
  她从随身储物空间中取出一叠薄薄的文件来：“我有一份异管局最高豁免批准文件。”
  彦时：？
  什么东西。
  盛春秋把文件推到桌子中央，彦时定睛看去。
  文件上标题、盖章，都非常清楚，甚至纸张也不是常规的白纸，而是特制的公文纸，纸面隐隐反射出异管局的徽印。
  上面显示，持此文件者，可以豁免一次重罪，无论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