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由
作者:满堂彩      更新:2025-11-23 14:34      字数:5458
  两个晚上都没有好好睡觉的人互相依偎着睡到了黄昏降临。仲江清醒时发现自己的如同八爪鱼一般缠在贺觉珩身上,她悄悄把自己的腿从贺觉珩腰上收回去,装得若无其事。
  贺觉珩没忍住笑了一声。
  仲江从他怀中爬起来,“你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醒五分钟?”贺觉珩不太确定,“我没看时间。”
  仲江打开自己的手机,看到一连串的未接来电。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电话应该都是想和她讲正鸿的事。
  仲江望向贺觉珩,这个本应处于风暴中心的人,眼下躺在她的床上,颇有种不问冬夏与春秋的意思。
  “开灯吗?”贺觉珩问。
  仲江摇摇头,她跳下床拉开窗帘,黄昏黯淡的光线映入室内,一抹残阳即将隐没在天际,有一种惨淡的凄色。
  贺觉珩坐在床边,他看了仲江好一会儿,开口道:“贺家彻底完了。”
  仲江耳旁嗡了一声,她想,这竟然是真的。
  “你应该知道贺家的发家史吧?”
  仲江坐在一楼落地窗旁的茶室,若有所思地看贺觉珩烹茶。
  贺觉珩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地翘着,他穿着仲江从衣柜深处翻出的圆领T恤,水滴从脖颈处流淌至锁骨,没入衣领。
  地暖烧得仲江口干舌燥,她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贺觉珩倒是很有闲心地岔了一句,“你家的茶很好。”
  “我不懂这些,都是别人送的,”仲江回答了最初的那个问题,“听我父母说过,不太干净,直到三十二年前正鸿成立,才勉强洗白。”
  贺觉珩纠正她的措辞,“是很不干净,你看到的新闻仅仅是冰山一角,这些是有确凿证据已经查明的,还有更多知道但不曾找到证据的。”
  仲江静默了一下,片刻后她问:“所以这次正鸿是无力回天了吗?”
  “嗯,没有救了。”
  贺觉珩的语气和表情看不出有任何惋惜与难过,仲江甚至觉得他有点高兴,如释重负一样,比在极地时放松很多。
  福至心灵般地,仲江开口了,“你早就知道了对吗?今天的事。”
  “对,我早就知道了,”贺觉珩笑了起来,壁灯落在他浅色的眼瞳中,映照出潋滟的水色,“贺瑛涉嫌绑架使人致死的证据,是我提供给专案组的。”
  仲江喝了口茶压惊。
  “这次正鸿倒台这么快,全靠内部人出力,”贺觉珩给仲江的茶杯续满,慢慢说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贺瑛他们一起同流合污,正鸿有不少人是被迫走上这条贼船的,他们尚且有些浅薄的良知,做够了伥鬼。”
  “好刻薄的话,已经大义灭亲了,还只是浅薄的良知吗?”
  贺觉珩一时没有说话,空气在他的静默中变得异样,如同掺进了凝重的胶质,让气氛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仲江感到些许的不安,她手指绞起睡衣,细细打量贺觉珩的脸孔。
  贺觉珩垂着眼皮,避开仲江的视线,他没有动,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紧绷,像是要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逃跑,又像是间谍被铐在审讯室等待盘问。
  他到底想说什么?
  仲江身体忍不住前倾了过去,“怎么不说话?”
  贺觉珩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他抬眼看了一下仲江,随后又迅速垂下眼睛,“我8岁的时候,躲在贺瑛书房的柜子里听到他打电话说要去抓一个孩子,因为那个孩子的爸爸正在和他竞标同一个项目,他要给那个人一点教训,所以他们买通照顾孩子的保姆,在保姆带着小孩去上课外兴趣班的时候,绑架了那个孩子。”
  这段话贺觉珩说的很快,快到仲江听完反应了三四分钟,才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
  茶碗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热水和茶叶洒在仲江的手指和衣服上,洇出淡淡的肤色。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贺觉珩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仲江失手打碎了杯子,现在那杯子里的水应该泼在他的脸上。
  贺觉珩的声音微不可闻,“我很抱歉。”
  仲江猛然起身,她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深色的眼瞳死死盯着贺觉珩的脸,牙关紧咬,昳丽的脸孔在此刻竟显得有些可怖。
  平日里会刻意不去想的往事在顷刻间显露,与之一起的是涌上心头的恐惧与愤怒。
  仲江还记得绑架案刚过去的时候她很害怕身边出现的每一个陌生面孔,每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肯踏出房门一步。
  父母工作很忙不能天天陪在她的身边,而她看到新来的家政就会尖叫大哭,因此爷爷把她接到身边照顾,花了很久才让她肯走出家门。
  仲江因此休学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仲江接受了心理治疗,慢慢从恐惧生人变成了厌恶生人,她的性格变得孤僻冷淡,十分抗拒与人交际。
  仲江一路横冲直撞长到她14岁,那一年春天她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亲人,她曾经跪在病床前紧紧拉着爷爷的手,哀哀地恳求着他不要抛下自己一个人,眼泪顺着脸颊流成了断了线的珠串。
  爷爷躺在病床上,努力地睁大眼睛去看她,一眼一眼的,满是悲哀。
  他到死都放不下这个孩子,一直含混地念着她的名字,说她以后要怎么办。
  以后要怎么办?
  这句话几乎成了仲江的心魔,而就在她对未来充满恐慌的时候,她拿到了那本映射未来的书。
  仲江就这样逃避着,给自己找了一条路。
  她心怀侥幸地想,只要不跟书里写的那样,她是不是就能算得上对得起爷爷,让以后有了着落?
  贺觉珩声音放得很低,他道歉说:“对不起……我是说,一直以来,作为贺瑛的儿子,我很抱歉。”
  一时间所有想不通的古怪仲江都明白了,为什么贺觉珩对她的态度迁就到出奇,为什么在她每次暗示以后的时候又装作没听见。
  “哈?”仲江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里极尽嘲讽,“那么之前的一个月,你是想补偿我?因为贺瑛曾经策划并对我实施的绑架计划?”
  就因为贺觉珩对她有愧!
  巨大的荒谬感与愤怒冲昏了仲江的头脑,她一直以为在极北之地发生的一切里贺觉珩最起码有五六分对她的喜欢,却不想对于贺觉珩来说,这些只是补偿。
  “是的。”贺觉珩承认道:“我想补偿你。”
  仲江站了起来,朝贺觉珩走过去,她脚下是碎掉的茶杯瓷片,贺觉珩下意识起身去拉她,“小心,你先别动。”
  仲江脾气上来的时候任何人和她讲话都没用,她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性格,旁人对待自己暗恋对象小心翼翼,示好迁就——仲江能让身边所有人包括暗恋对象本人一致认为,她对他颇为厌恶不满。
  所以她毫不留情地打开贺觉珩的手,伸手拽着他的领子。
  她眼里的恨意和愤怒重得让贺觉珩做不出任何反应,他突然有些后悔把实情告诉仲江了,她什么都不知道该有多好。
  可分明很多年前,在仅仅只是知道仲江的存在,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格的时候,贺觉珩便想过以后有一天他会面对面向那个孩子道歉。而在认识仲江之后,贺觉珩更是会不厌其烦地想象着,想象着他将实情告诉她、向她表达歉意的画面。
  只有这样,他的良心才会好过一些。
  但现在,贺觉珩后悔了。
  他忽地走了神,大脑里浮现出无比清晰的念头,想自己原来也和父母一样自私,宁肯让喜欢的人一无所知着,也想要她毫无芥蒂地对待他。
  仲江将脸挨得很近,近到贺觉珩能看清她眼中自己的倒影。
  “好啊,补偿我、补偿我……”仲江一字一句地念着,言语用力到像要把贺觉珩活吞吃了。
  贺觉珩避开了她的视线,声音很轻,“只是我现在一无所有,我”
  “没关系,”仲江打断了贺觉珩的话,她微笑道:“刚巧,我也只对你的脸和身体感兴趣。”
  这句话说完,贺觉珩终于明白她那句“这些天你是想补偿我”是什么意思了,他下意识想开口解释,可仲江已经将玫瑰色的嘴唇贴了过来。
  嘴唇上传来尖锐的刺痛,仲江咬破了贺觉珩的嘴唇,用力地亲吻着他的嘴唇。
  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贺觉珩的嘴唇痛到发麻,他托住仲江的腰,以防她太过用力导致两个人一起摔到地上的满地碎瓷片里。
  双脚忽地腾空,仲江失控的理智略微清醒了一秒,她被贺觉珩抱到了旁边沙发上,看到他嘴唇上渗出了血。
  贺觉珩握住仲江的手腕,他猜她现在应该不讨厌和他有肢体接触,不然不会过来亲他,因此他试探着搂住仲江的身体,一下下抚摸她的后背,帮她平复情绪。
  温暖的拥抱打断了仲江的思绪,也莫名其妙中止了她的愤怒,她就这样措不及防被贺觉珩抱着,在她自己家的沙发上。
  老宅的隔音极好,这里的房子与房子之间往往都隔着大片的草坪花园和景观树木,当周遭安静下来时,任何由人引发的动静都变得极为罕见。
  仲江的表妹曾经过来她这里找她,待了短暂的一个下午,最后小声问她: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会害怕吗?这里真的太安静了。
  她的表妹是个腼腆又浪漫的人,和仲江形容她的房子像是哪一天掉进兔子洞、地下世界天翻地覆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仲江听完乐不可支,说宝贝儿你的想象力真丰富。
  现在仲江好像有些理解表妹口中的“安静”了。
  她听到贺觉珩清晰的呼吸声,与此同时寂静也放大了衣料摩挲的动静,他挪动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
  好奇怪,仲江想,她突然好像不怎么生气了。
  倒不是说她已经忘掉了小时候被绑架时的惊恐和害怕,只是她理智尚存,知道这件事贺觉珩也没什么办法,他和她同岁,对于幼时的事并无反抗能力。更何况就像他说的那样,为虎作伥的人做够了伥鬼,积蓄力量奋起反杀了恶虎,她没有理由在这件事上恨他。
  她气得是他说的“补偿”。
  他凭什么擅自用这种方式补偿她?仲江宁肯那段时间里贺觉珩对她毫无反应,也不想他是出自于愧疚心纵容顺从她。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对,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仲江顺着这句话想,但两秒钟后她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她说的。
  贺觉珩看她没有推开他的意思,干脆把脸埋在仲江肩窝,“什么叫只对我的脸和身体很感兴趣,其他呢?我当然想要补偿你,可你什么都不缺,只好你说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但你真的就只喜欢这些,没有其他的吗?”
  仲江:“……”
  她听出来贺觉珩是故意这么讲的,他在跟她撒娇,但这个问题仲江认真思考了一下,发现她最开始对贺觉珩就是见色起意。她喜欢他的时候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完全是生理性被吸引。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以前讨厌他也是真的,生理性喜欢和心理性厌恶并不冲突。
  仲江默了一会儿,承认自己的浅薄,“如果我说是的,抛开这些你确实没什么吸引我的地方呢?”
  贺觉珩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要庆幸自己还有地方招你喜欢了。所以,这是如果吗?”
  “大部分是。”仲江懒懒道:“我比较庸俗。”
  贺觉珩低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仲江权衡了一下利弊,她说:“我不怪你向我隐瞒。”
  贺觉珩松了口气,但下一秒,他听到仲江满怀恶意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
  “不过我还是不太高兴,毕竟在被害人一无所知时的补偿未免不太对等。”
  “你想要什么补偿?”贺觉珩问。
  纤细的手指抚摸过他的脸颊,他看到面前的人翘起嘴角,“当然是让我高兴了,我不是说了吗?我对你的脸和身体都很感兴趣。”
  仲江说这话时语调十分轻佻,她的姿态和神色都像是在看某样吸引她注意力的——物品。
  贺觉珩不确定仲江究竟想做什么,她貌似拿他当一个感兴趣的玩具对待。
  “不乐意可以走。”
  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更显得放肆狎昵,贺觉珩忽地有些怀疑刚刚仲江说的“大部分”是假话,他看不出来她对他有什么喜欢,和他在一起纯粹为了满足她自身的需求。
  这也有可能是她的目的,侮辱他,让他羞耻、自尊心受挫。
  “我知道了。”
  贺觉珩扶着仲江的膝盖,身体前倾,调换了二人的位置。
  仲江躺倒在沙发上,睡裙的领口歪歪斜斜散着,她屈起腿,任由裙摆散落至腰腹间,露出大片细腻的皮肤。
  她混不吝道:“我不喜欢你现在的表情,你看着一点也不情愿,笑一笑嘛,弄得我现在像是在强迫你一样。”
  仲江完全不怕贺觉珩会与她翻脸,正鸿垮了,贺觉珩再想把她怎么着也办不到,更何况他人品道德还是有的,只要她不是真对他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他应该都不会对她生出报复心和恨意。
  不过他可能会生气,可那又怎么样?仲江不在乎。
  贺觉珩险些没控制住情绪,在他人生的前十八年里,几乎是众星捧月般的长大,从不曾有人这么轻慢地对待他。他知道正鸿垮台后讥讽和异样的眼光会始终停留在他身上,却不曾想这样对待他的人会是她。
  但他还是顺从仲江的话,调整自己的表情与眼神,并赶在她再一次讲话前,吻在她的嘴唇上。
  裙摆被推至腰腹间,散发着热意的手指在她腰胯一侧流连,拨弄开衣料。
  仲江的呼吸变得很重。
  贺觉珩在她颈侧吻了一吻,扶着仲江的膝盖,将她的双腿分开,俯下身体。
  潮热的唇瓣覆盖了过去,湿热的舌尖在沿着缝隙探入。
  仲江的身体轻微发抖,她“唔”了一声,抬手用手背挡住涨红的脸颊。
  轻不可闻的水声渐渐响起,与之而来的,是种异样新鲜的刺激。
  贺觉珩按住仲江不自觉想要合拢的膝盖,他在她的腿上捏了一捏,叫她不要乱动。
  身体在发烫,仲江不自觉扯住了沙发巾,大腿的肌肉紧绷起来。
  “等等、有……”
  一股热流顺着褶皱的缝隙溢出,随之而来的是糟糕的吞咽声,仲江的大脑彻底乱套。
  力气全然被抽空了,以至于濒临极限时把人推开她都做不到,身体本能地想要逃离,但才晃动一下双腿就被按住了。
  贺觉珩扣住了仲江的手腕,他比着她的手指将指尖探入,扣紧她的手压在沙发上。
  “够了、停唔……!”
  仲江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耳旁是连绵不绝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