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作者:
蝴蝶公爵 更新:2025-11-04 20:35 字数:3101
像,腐败的血。
他喉管痉挛了下。
鸾阳太守陈崇一直一眼不眨地盯着季承宁的反应,见他仿佛兴致缺缺,忙对侍婢低声说了两句话。
侍婢附耳对兖郡太守低语,太守一笑,颔首。
旋即,一阵清越的铃声回荡在水榭中,“铛——”
谈笑的话音陡地顿住。
周琰疑惑地朝正前方看去。
数十个舞姬款款而来,曼妙的轻纱迤逦垂地,半遮半掩地抚过舞姬脚踝上戴着的玉铃铛。
铃声起先极轻微,若有若无,却撩动得人心头发颤。
而后,铃音随舞姿陡地上扬。
玉质温润,撞击的声音却清越如碎冰。
没有其他乐器伴舞,唯有舞姬身姿摇曳时,跟着越响越快的铛声。
在场诸人大多放下酒杯,同来的官员里有风流些的,笑得眼尾的褶皱都炸开了,一手持银箸,随铃音兴奋地敲着。
十几个舞姬皆是粉面花颜的美人,又以妆粉巧妙地修饰了容颜,玉簪摇曳,与明月般璀璨的耳饰辉映,更显得人面华美生光。
连周琰这样看惯了绝色的天潢贵胄唇角都露出了几分笑意。
经过体温氤氲的香气扑面而来。
满室美人,众人皆有些意乱神迷,不知张问之和周琰说了什么,叡王殿下哈哈大笑,竟然拍了拍前来敬酒的掌纹的肩膀。
连叡王殿下都不加掩饰,在场的官员们更肆无忌惮,眼珠不住地往舞姬赤裸在外的手臂,和被轻纱遮挡,时隐时现,净白匀称的小腿。
轻歌曼舞,如玉美人,价值千金的鲸骨香被随意地泼洒在博山炉内,冰屏风极缓慢地融化,凉气与香烟融合,形成了淡淡的香雾,众人置身其中,如在世外仙境。
当真是,富贵安乐的盛世天景。
动人的铃声中,崔杳的眼珠缓缓地转向季承宁的方向。
他如其他官员一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舞姬。
张问之和陈崇对视了眼,皆对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意。
这位传闻中雷厉风行的季将军也不过如此,那些好名声,说不定就是京中官员看他的家世和皇帝的宠信吹捧出来的。
悬了十几日的心终于放下,陈崇畅快地饮了一杯酒,甜香的酒味瞬间在口中炸开。
崔杳一眼不眨地看着季承宁。
看他,压在腿上的手悄无声息地,收紧。
是,愤怒呢,还是失望?
崔杳看着季承宁,优美的铃音回荡,曼妙的肢体在不远处摇曳生姿,官员饮酒垂涎的丑态交错,可他只能看见季承宁。
两点暗光在眼底闪烁,像是,迅速燃烧的火焰。
一舞毕,兖州太守笑道:“这些女子貌丑技疏,献丑了,”他扫过那些歌姬,“还不快点给大人们斟酒。”
舞姬们媚笑着上前。
季承宁直起腰神。
就在张问之和陈崇都以为季承宁要揽过靠近的舞姬时,他却摆摆手,“享乐之事,待大军得胜后再提不迟,张大人,贼众近在咫尺,我和叡王殿下都无心玩乐,”他一双眼落到陈崇身上,“还是,先说说公事吧。”
叡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迅速放下手,板起脸呵斥道:“大敌当前,你们都敢如此,平日还不知如何放纵!”
语毕,余光不屑地瞥了眼季承宁。
你季小侯爷在京花天酒地的破事谁不知道,现在装什么清高!
当地官员不期季承宁突然发难,皆不知所措,下意识望向两位太守。
陈崇把心一横,再抬头,脸上的笑意已一干二净,他起身,先朝叡王见了个大礼,又向季承宁见礼,哑声道:“今日之事,都是下官安排的,下官畏惧朝廷责罚,便想以此讨好,下官实在糊涂,但请诸位大人看在下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容下官分辩。”
周琰抢先开口,沉声道:“你说。”
陈崇道:“自下官到鸾阳为官以来,七年来考课一直是上上,劝民安定、引民勤于农桑、每年的税银更从来不敢有分毫拖欠,尽如数上缴国库,下官虽算不上夙兴夜寐,但不敢辜负皇恩,一直谨慎小心,爱民如子,在座同僚都可作证,吏部亦有记录可以查验,却不想,竟然遭此横祸。”
毕竟,来人打着的旗号是先太子旧部,以此占据城池反对朝廷,于陈崇而言,的确算得上“飞来横祸”。
如果,他真的像自己说的那般无辜。
季承宁想到自己在路上看到的尸坑。
未揭竿而起处已经如此,那么鸾阳,该是一副怎样的惨像?更何况,小侯爷眼中杀意愈浓,以他目下所见,这些官员可和谨慎小心,恪尽职守沾不上丁点关系。
然而他开口时,语气却近乎于温和,“你继续说。”
陈崇道:“那些贼人起初说是外来的客商,到鸾阳做生意,下官就没有在意,谁料……”话还未说完,已是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泪如雨下。
“陈兄,”张问之亦眼眶泛红,“莫要哭了,殿下和季将军都看着呢。”
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陈崇撕心裂肺地大哭道:“我不是在哭我陷落在鸾阳城中的一百八十口人,我是哭我无能,之前竟然没有识破那些贼人的诡计,以至于让他们占据鸾阳,民不聊生啊!”
他哭得伤心,再站不住,悲痛欲绝地跪倒在地,正面对着季承宁的方向,他嘶声道:“小侯爷的赫赫威名,我等就是远在边陲也听闻过,自鸾阳出事后,下官日夜悬心,只盼着,只盼着季将军带兵一到,势如破竹,拯救万民于水火,”他说着,竟朝季承宁重重叩首,“我就算万死也敢甘愿!”
泪水打湿地毯,洇出一圈圈神色的痕迹。
水榭内,众人屏息凝神地看着季承宁。
舞姬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安静地站在暗处,好像只是一件件为主人增光添彩的精美装饰。
长长的纱袖迤逦垂地,如批了满身明月。
季承宁起身,大步上前。
军靴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陈崇额头紧贴地面,只觉随着季承宁的靠近,感受到了阵,令他心慌的震颤。
季承宁要做什么?
青年将军抬手。
周琰知道他目无下尘的性子,正要阻止,却见季承宁一把攥住了陈崇的胳膊,“不要怕。”季承宁温声开口。
陈崇毫无防备,愣了下。
季承宁长得着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脸,但手出乎意料地有力,紧紧地扣住他的手臂,竟生生将他提了起来。
季承宁与愕然的陈崇四目相对,“我一定会找到罪魁祸首,把他,”润泽的唇瓣上扬,“碎尸万段。”
陈崇愣愣地看着季承宁,鼻涕眼泪的混合物还黏在脸上。
他不可自控地打了个寒颤。
季承宁这话什么意思?
季承宁松开手。
陈崇倏然回神,忙道:“有将军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周琰笑道:“陈大人心思也太深了,朝廷既然已经派我带着季将军来了,就说明陛下心中自有定夺。”他叹息,“你不要哭了,本王知道你是国之良臣,陈卿,你受委屈了。”
陈崇感动得涕泗横流,“多谢殿下体恤!”
周琰则起身上前,亲密地拍了拍季承宁的肩膀,“小侯爷,当勉力之啊。”
语气虽温和,却俨然是占据高位的姿态。
崔杳的目光无意般地划过周琰按在季承宁肩膀上的手。
碍眼。
他垂眸。
季承宁拂去他的手。
周琰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季承宁随意道:“公务繁忙,本将军还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张问之赶紧起身,“将军怎么如此着急,可是下官招待不周?”
季承宁笑着摇头,“非也,张大人的待客之道十分周全,不过兹事体大,本将军便先告辞了。”他看向崔杳的方向,崔杳已经起身,向他走来。
季承宁心里居然有那么点欣慰。
许是今天经历的事情让他的心情起伏太大,以至于现在看见安安静静的表妹,都让他有种开怀之感。
季承宁话说得坚决,兖州太守只得道:“下官等恭送将军。”
一干人毕恭毕敬地将季承宁和崔杳送到外面,陈崇本意是将季承宁送到下榻的别苑,但被季小将军坚决拒绝。
张问之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崔杳。
此人官职虽不高,但与季小侯爷似乎万分亲近,若能讨好此人,说不定,能更容易得小侯爷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