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作者:
蝴蝶公爵 更新:2025-11-04 20:35 字数:3109
持正一下挤开怀德,将季承宁往院内迎,笑道:“怀德说的不对,不是表姑娘送的,是,有人在外头鬼鬼祟祟,”这是崔杳的原话,“表姑娘以为他居心叵测,就上前问他要作甚,他方拿出这盒子,请表姑娘转交。”
说着,将一精巧的盒子双手奉上。
那是个竹制的小盒,无甚雕工,只竹子的本色,却因用料选得讲究,竹片薄薄,透出了玉般的润泽。
季承宁随手打开小盒。
宝光如焰,他垂眼看去,只见一枝纤薄脆弱,栩栩如生的金牡丹。
仿佛是,季承宁凝神想,三鼎甲戴的?
季承宁有些不明所以,“阿杳有没有说,送礼物的人是谁?”
持正摇头,“表姑娘说那人见他接过盒子,就惊慌失措地走了。”
这也是崔杳的原话。
季承宁疑惑,“先收下吧。”
……
按旧例,之后的鹿鸣宴皇帝应当亲自出席。
皇帝也确实做了这个打算,然而,一封千里加急的急报送入宫中,打乱了皇帝的所有准备。
他面色沉沉地拆开信。
信封上的尘已被内司监的太监竭力擦去了,然而对上面已经干涩的血迹却无可奈何。
深浅不一的血痕篆刻在信封上,蜿蜒扭曲,宛如不祥的图腾。
“唰——”
皇帝抖开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越看,面色越阴沉。
发信人乃是鸾阳郡守陈崇,他惊恐万状地上奏,道鸾阳有暴民起事,为首者号称神武大将军,假托为悼怀太子旧人,蛊惑百姓,致使从者上万,他率领当地军官奋力搏战,奈何寡不敌众,全家一百七十余口尽数落入暴民手中。
“臣恳请陛下发兵鸾阳,救万民于水火!”
皇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悼怀太子。
他没想到十五年过去了,他居然还能看见这个名字。
他的好兄长活着时令他日夜难安,死后,也能让他如鲠在喉。
皇帝不由得冷笑了声,真是,好本事!
他扔下信,寒声道:“秦悯。”
半个时辰后,群臣匆匆进宫。
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并几位在京将领,以及四位皇子。
信件被在众人手中匆匆传阅。
御书房内一时死寂。
皇帝扫过众人,唇角似有三分冷笑,“诸卿,可有良策?”
户部尚书沉默几秒,旋即试探着开口,“奸佞心怀不轨蛊惑暴民作乱古来有之,纵观史册,也没有哪回成得了大气候,臣以为,事情没有陈崇说得那么严重,也许,也许陈崇处置失当,为了免责夸大其词也未可知,或可先派遣特使,去鸾阳探查情况。”
话音未落,龙骧将军蔺陵断然否决,“绝对不可,倘形式危机,派特使过去非但其自身难保,更会贻误战机,应立刻让大军开拔,平定鸾阳之乱。”
户部尚书冷笑道:“大军在外一日,耗费军辎粮饷不计其数,敢问这笔银子,是从你蔺将军家私库中出吗?”
蔺陵一介武人,本就不耐烦和这些磨磨唧唧的文臣在一处议事,听到户部尚书这般阴阳怪气,浓眉一拧,险将您如此爱惜银子,不如把银子给您老垫棺材说出口。
皇帝听得心烦,冷声道:“都住嘴。”
二人悻悻闭嘴。
“宋卿,你就无可和说?”
兵部尚书宋光和垂首,“臣以为李尚书所言甚是,”户部尚书哼了声,“但蔺将军所言也不无道理,”蔺陵面无表情,“不过,若要派兵前往,该以谁为将?”
“地方叛乱不比边疆,此人需得既雷厉风行,能镇压局面,又能抽丝剥茧,探明缘由的官员,”宋光和慢吞吞继续道;“臣愚钝,一时竟想不到人选。”
名为赞同,实则反对。
此言既出,连主张派兵的蔺陵都无话可说。
是啊,派谁去?
朝廷镇压地方叛乱,决不可拖延,更不能失败,哪怕败一场,则朝廷军士气大衰,而敌军愈发奋勇。
就算有些老将有本事平叛,但未必愿意揽下这桩费力不讨好的破事。
地方势力错杂,谁知道地方百姓为什么反的,若是牵涉京中贵胄,乃至宗亲皇族又当如何是好?
周琰乌溜溜的眼珠一转,似乎很忐忑地说:“臣心中有个大好人选,不知当不当讲。”
皇帝转向他,“你说。”
周琰道:“回陛下,臣以为若是无老将可用,不若,就让季司长去。季司长年岁虽轻,但办事极干练有章程,地方情况不明,正需要季司长这样能文能武的精干官员。”
周彧闻言霍地抬头。
烛光下,太子殿下本就苍白的脸无丁点血色。
有武将立刻道:“陛下,臣觉得叡王殿下所言极是。”
“臣亦赞同。”
周琰不由得扬了下唇。
因着季承宁的破事,周琢那个混账没少给他找麻烦,不是派人弹劾他的门人无礼,就是卡办事章程,弄得他手下官员人心惶惶。
他怎么会知道,他手底下的人会失心疯地突然弹劾周琢!
周琢也不动脑子想想,若是他授意,岂会做得如此明显。
现下周琢禁足,从属他的官员如疯狗一般见人就咬,三殿下找不到出气的途径,就自然地将账算到了季承宁头上。
反正事情总归因季承宁而起,他此举不算冤枉好人。
“臣……”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众人的附和。
众臣不由得朝声源望去,只见坐在下首的太子殿下正以帕掩唇,咳得快要上不来气。
目光皆聚到他身上,周彧面上流露出了打扰正事的歉意,缓了缓呼吸,艰难缓慢地站起来。
他身体素来羸弱,一身华贵的东宫朝服披在身上不像华装,倒像是马上就要将他压垮的锁链,愈显得骨相荦荦,形销骨立。
他起身的动作看得众人心惊胆战。
太监要扶他,却被周彧抬手示停。
“臣觉得,”他声音虚弱极了,轻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每一个字都用力,就显得格外艰难,“地方出事,情况不明,才需要一个身份尊贵者镇压局面,不若,陛下派臣去吧?”
话音未落,一直沉默无语的工部尚书面色惊变,“殿下不可!”
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子突然开口是为了什么。
把水搅浑。
那小季大人,工部尚书在心中咬牙道,是给殿下下蛊了吗!
此言既出,周琰都愕然地看了眼太子。
周彧终于病坏脑子?
工部尚书乃太子一系官员,与太子休戚与共,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殿下犯险,忙向皇帝道:“陛下,殿下玉体未痊愈,承受不住长途颠簸。”
周彧只看皇帝,“请父皇成全。”
皇帝目光沉沉,“太子,不要任性。”
“儿臣字字句句都是为国事,并非赌气任性。”太子坚定道。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周彧,似乎在说,朕知道你心中所想。
周彧的面色苍白若纸,但并没有移开视线,反而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君父。
皇帝忽觉得心烦。
太子太像年轻时的他,像到令皇帝惊觉,那些他以为早就烟消云散的记忆,其实无比清晰。
他从前,难道也是这样一幅虚弱无能的样子?
再开口,皇帝的声音异常冷沉,“事情重大,非为私情可动摇,朕亦以为,季承宁合适。”
“陛下!”
周琰暗喜。
周彧心思一转,迅速道:“然而季承宁到底年岁尚轻,地位卑微,儿臣恳请陛下,令季司长假将军职,袭永宁侯爵,以震慑群小。”
周琰立刻道:“陛下,没有无功而受赏的道理,倘开此例,往后派往地方的官员是赏,还是不赏?太子殿下,您私心未免太重了。”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子。
季承宁与太子交好,他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要求封赏季承宁理所应当。
皇帝道:“假将军职可以,朕本就有此打算,不如此,季承宁如何管理大军,不过,袭爵可以再缓缓,就如叡王所说,无功而受禄,太子,你既然看中季承宁,就不要给他招祸。”
太子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
“儿臣受教,”他余光一瞥,“但儿臣还是以为,应有身份尊贵者随军。”
皇帝看了眼喜色藏都藏不住的周琰,“既然是叡王的提议,那就让叡王去,正好,看看你亲自推举的人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