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
遮云鹊      更新:2025-10-30 17:06      字数:3168
  “去啊,怎么不去!二婶你把时间发给我吧?”陆翡然很快应了下来。
  扫墓的日子和股东大会时间撞了,都是18号的上午,不过股东大会的时间在九点半,只要他动作快点,可以来得及。
  冬日清晨六点三十,天刚蒙蒙亮,干燥的冷空气往人面上扑,试图从每一个可以趁虚而入的缝隙钻进去,舔上陆翡然温热的身体。
  陆翡然裹得严严实实,没有穿大一号的外套,而是穿了合身柔软的羽绒服,又裹了黑色羊绒围巾,遮住半张脸,极大限度的避免冷风侵袭。
  他站在墓园门口,双手插兜,一双黑眼睛又沉又亮,带着一击必杀的决绝,望着远处缓缓向他驶来的施工队。
  开挖掘机的领队是个面相老实的中年男人,陆翡然砸了很多钱才打动他,可面临即将开工的活,他又有些怯场了。
  他下了挖掘机,布满皱纹的脸皱在一起,两只手握在一起,想上前握一握陆翡然的手,抬了几回手臂,还是放下了。
  昨天联系的时候,他还以为会是个混社会的泼皮无赖找他,谁知当面一看,雇主竟然是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男人,长得白净又好看,像老师,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可这么体面的一个人,为什么让他开挖掘机过来挖坟啊?
  这、这会遭天谴的!要不是他女儿要上大学,想给孩子更好一点的生活条件,给多少钱他都不乐意干这缺德事。
  陆翡然着急地看了眼时间,严肃地说:“张师傅,昨天电话里说的好好的,你不能到现在了才反悔,是想要坐地起价吗?”
  张师傅吓了一跳,他可不是坐地起价的人:“不不不,我不会乱收钱的,就是这坟……实在不好挖啊,而且这里都是一些富贵人家,我干了这事,怕回头被人找上门……”
  陆翡然没空多掰扯,挥了挥手让张师傅去看墓碑上刻着的小辈名字,拿了自己的身份证给他看:“这是我的名字,你自己对一下吧。这边的是我妈,我只是把我妈请走而已。”
  “那可以找墓园的人好好请,用挖掘机未免太惹人安宁了!”
  “我妈喜欢热热闹闹的仪式感,我就是要告诉她,我来了,让她高兴高兴。”
  面前一片都是陆家的墓地,但并非所有人都葬在一起,而是以小家为单位安葬。比如陆翡然的爷爷奶奶,以及陆利业早夭的弟弟妹妹葬在一起。陆利业已成家立业,便独立分了一块地,预留了墓穴。
  这块地里只有明秀一人安寝。
  明秀的位置偏右,陆利业在中间,左边又留了一个位置,想必是给陆星礼的妈留的。
  陆翡然冷笑,恶心的玩意,死了还想左拥右抱!
  他纤细洁白的手指往空穴处一指,高声对开挖掘机的张师傅安排道:“从这里开始,把这块墓穴挖烂,围着我妈一圈,都挖一遍!快点,你不干有得是人干,还有人不想赚钱吗?我赶时间!”
  张师傅把心一横,坐上了挖掘机。
  为了保证“挖坟”行为顺利进行,陆翡然还买通了几个保安,但他知道,绝对没办法在墓园管理方的眼皮子地下悄悄把事办了。
  挖掘机把铺设平整的地砖铲烂,陆翡然拿出早就备好的工具,亲手打开了母亲的墓,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旁边放着一把已经被腐蚀掉的小提琴。
  陆翡然把盒子捧起来,在扬尘和噪音中,放上自己的膝盖,头低下去,脸颊贴上冰凉的盒面,眼泪越过高挺的鼻梁淌过白皙的脸,掉落在盒子上。
  他轻轻抚摸盒子的四壁,就像小时候钻进母亲的怀里一样。一点都不冷,是暖的。
  “陆翡然,你疯了?!”
  背后传来爆呵声,随后是一阵尖锐的争执,陆利业一家子带着墓园的人,把施工队揽住了。
  陆翡然把被腐蚀了大半的小提琴装进随身带着的包里,双手捧着骨灰盒,缓慢转身。
  他没什么表情,微微抬着脸,显得很倨傲,从陆利业的脸往旁边看,依次看过目瞪口呆的陆星礼母子,以及一众来扫墓的亲戚。
  一伙人笔挺的黑西装穿着,昂贵的袖扣、胸针、领带夹、皮带和包包,一样不少,乍一看还以为是来走秀的。
  亲戚们到场时,被现场震住了,谁把他们陆家老坟挖了?刚想发怒,仔细一看,只有陆利业那块遭了殃,而站在一片狼藉中的,是陆翡然。
  个个闭了嘴,安静看笑话。
  他们还没忘记上回陆利业生日当天,陆翡然给他们看了什么。
  “我带我妈离开,有什么问题吗?”陆翡然不以为然,看了一圈周围乱糟糟的景象,当场给张师傅的队伍结了款,另发了辛苦费,让他们离开了。
  一拿道歉,他们跑的比谁都快,陆翡然慢悠悠地从被毁坏的台阶上下来,直直地走向陆利业:“我妈给我托梦,说是想回家了,我来满足她的愿望。”
  陆利业早就拿了速效救心丸吃了,否则早就被气死。
  他指着陆翡然,大骂他是不孝子。
  一段时间不见,陆翡然觉得,陆利业又老了很多。他和翟千策离婚了,唯一的绑定关系没了,翟千策把陆家吃掉之后,还会给陆利业留什么呢?
  陆利业变成了一个无能的老头,几年前,他还会装模作样的安抚自己一下,第二天立刻变脸安排人把自己扭送精神病医院。
  现在的陆利业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指着鼻子骂两句“不孝子”。
  “为什么这么激动?我们难道是其乐融融的家庭吗?”陆翡然坦荡地说,“父亲为了接小三和私生子进家门,把亲生儿子污蔑成抱错的孩子,还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私生子弟弟呢?喜欢哥哥的老公,跑去他们家主卧上床拍视频炫耀。”
  他环视了一周,把确保每个人都听见了自己的话:“照片之前已经给你们都看过了,我不再多说了。今天我来把我妈请回家,麻烦各位给我让让路。”
  他没看陆利业,从人群中挤了出去,纤细的身体裹在黑色的羽绒服里,像一个毛茸茸的球。母亲被他放在怀里,一步步走得很稳。
  向山下走去,他小声地对母亲说:“我离婚了,前夫不是好人。后来我又恋爱了,但现在分手了,前男友也不是好人。我不打算再尝试了,咱们母子俩,一个好人都碰不到。”
  他的声音又轻又淡,说了很伤感的话,语气里却没什么悲伤的情绪,只是尾音有点类似向母亲撒娇的意味。
  扶住父亲的陆星礼,一直看着陆翡然的背影,心里满是激动。
  该死的陆翡然,上回来家里闹了一通,父亲对他的态度就变了,隐隐约约总是像让陆翡然回来。
  开什么玩笑?
  现在好了,陆翡然活该没有亲情缘,父亲刚对他改观,他就又发疯,彻底和家里闹翻了。
  现在,父亲除了把公司交给自己,还能给谁呢?空壳又怎么了,他陆星礼天生就该拥有陆家的一切!
  墓园外,一辆黑色轿车等候多时,等陆翡然坐上车,直接驶入西郊外婆所在的墓园。
  安置好母亲,再到拓维,已经九点多了,股东大会九点半开始。
  陆翡然怕冷,早上温度低,要在室外待很久,他受不了这么冷的气温,羽绒服里面没有直接穿西服,而是老老实实穿了厚实的毛衣确保能够保暖。
  这就导致到拓维再换衣服会很匆忙。
  确保衣服前后没有一丝褶皱,陆翡然一边系着领带一边往会议室的方向赶去。
  可左手到底不太灵活,眼见快到会议室门口,领带还是没有系好,还因快走而弄乱了头发,好狼狈。
  “哎?”刑楚菲惊喜地叫了陆翡然的名字,她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走上去要打招呼,发觉陆翡然行色匆匆,正和一条怎么都无法驯服的领带较劲,“我帮你吧,我会系的!”
  另一侧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秘书文慧打开了会议室的大门,陆翡然松了口气,微微躬身请刑楚菲帮忙:“拜托了,今天实在有急事,碰上你真是太好了。”
  刑楚菲笑得很甜,手指灵巧地提着领带穿梭,系好了领带,她十分细致地帮陆翡然抚平衣领。
  无意中抬眼,她看见会议室内站着一个难以忽视的金发男人,又沉又冷地望过来,把她和陆翡然一起笼罩进无言的目光中。
  刑楚菲愣了一下,以为是在催促陆翡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梳子,迅速为陆翡然整理好头发,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快去吧!”
  陆翡然笑了一下,再次向刑楚菲表达感谢,转过身,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便消失了。
  他入场较晚,只有零星几个位子可以让他落座。陆翡然依次望过去,目光停留在靠近上首的一个座位上。
  他走过去,中途脚步微顿,和空座对面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兰斯穿着白西装,脸色淡漠地坐着,有人向他问好,他便给出一个浅浅的笑,恰到好处地回应几句,得体又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