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作者:
漏气沙示 更新:2025-10-27 16:29 字数:3146
“你——”一想到自己再不走就真的会被抓到,她难免心慌意乱,“你跟我走。”说着就一把抓住周悯的手想把她从床上拉起来。
“嘶……你带着我走不掉的。”拉扯中周悯伤口上的纱布渗出了红色。
“我跑不动,我要在这等着被抓走枪毙,反正我本来就打算死了。”周悯坐回床上,把玩着手里的枪,从容地等待着。
此时,窗户外传来一阵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似乎是有车辆在缓缓驶近。
顾不上这么多了,不能两个人都被抓到,大不了转监押运途中再把周悯捞出来,陈恕思考了一瞬,转身快步走向临时据点后面的楼梯,抄近道仓皇逃离。
三分钟后,周悯的手机接到了一个电话。
“您好,我这边是‘涤荡’保洁公司,我们已经到附近了,请问您的详细地址是几楼?”
“噢噢不好意思啊,我这边出了点状况,让你们白跑一趟了,我待会就把误工费转给你。”
周悯转完钱后,啧了一声,拿起一张止血用的毛巾擦了擦枪口。
第47章 暮色
“小姐,我们已经将周边都反复搜过了,除了房子里遗留的血迹和第三人的足印外,暂时还没有其它线索。”
“因为当天晚上近郊发生的枪击案,现场也有周悯的血迹和第三人的足印,调查署那边也在全力搜捕二人,说只要有消息就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我知道了,扩大范围,继续找,一定要在调查署之前把人给我抓到。”
周绮亭挂断电话,将手机随手放回床头柜上,手越过才吃了几口的、早已凉掉的半流食,直接拿起佣人备好的药和水吞服。
如果不是妈妈临走之前盯着她进食了一会才离开,她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昨天短短的一天时间里,私人医生和护士在vip病房里进进出出,给她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心理医生也过来见缝插针地做了心理评估。
她清楚自己被绑架的这段时间里妈妈想必是急坏了,所以也就耐着性子由着妈妈的安排。
她也清楚知道,被周悯绑架的这三天里,除了那场因为自己绝食而突发的高烧外,她根本就没有吃什么苦头,相反地,周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实在是不像一个变态杀人犯。
也许事情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周绮亭陷入了回忆。
那天夜里,退烧后的周绮亭听见门口有响动,便站在门后,却看到那个绑架了她的人出门许久后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地回来。
当时见到对方的惨状,周绮亭心里顿生的哀怜和长久的恨意,各执一端,持续地拉扯着心脏,几乎要将她撕碎,让她无暇思考更多。
看到周悯眼里的哀求和渴望,还有颤抖着张开的双手,周绮亭那时不知自己怎么了,只想将她拥入怀里。
而那个冰冷的怀抱和肩头的重量又顷刻间将她的理智唤回,赤裸裸地提醒着她,这个人是周悯,草菅人命的周悯。
自己怎么能够怜惜这样的人呢。
这些都是她应得的报应。
于是周绮亭亲手将报应加深,发泄自己满溢的恨。可看到她倒下后,却没有感到一星半点的痛快,反而让痛意从胸口蔓延。
为什么呢。
转身的时候,水雾霎时盈满了眼底,在决然前行去寻找救援的步伐中晃荡着想要往下坠,她慌了,她意识到自己不想失去这个人。
周悯,你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原地等我呢?
周绮亭没有办法分辨,在带人折返回去却发现周悯消失时,心里是担忧更多,还是想要报复的想法更多。
她只知道,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催促着她快点将人找到。
于是周绮亭不顾妈妈的阻挠,派出了大量人手去寻找,活要见人,死,不,周悯不许死。
周悯要死也只能死在她手里。
可两天过去了还是没能找到周悯的行踪,一想到那张被汗水和泪水浸湿的苍白的脸和那个近乎绝望的眼神,不详的预感几乎化作实质,重重地堵在心口,令周绮亭一刻也无法安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缓慢的踱步声在室内机械而重复地响起,直到短促的电话铃声将她从凝重的思绪中唤回。
听到电话那头的人所说的话,周绮亭心里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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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陈恕发觉不对劲又折返回来,周悯在确认了自己还能勉强移动后,把陈恕给她处理伤口时取下来的个人物品都收拾好,离开了那个临时据点。
伤口在她昏迷的时候才止住血,经过刚刚的一番拉扯又开始隐隐渗血。这次是贯穿伤,所幸子弹没有遗留在里面,陈恕给她做了简单的缝合包扎,但失血过多让她昏迷了两天才醒。
虽然她们以前都受过必要的急救训练,以便在危急时刻能够自救或救搭档一命。但据点毕竟条件有限,而且杀手也不是专业医生,只是暂时保住一条命,能不能挺过去还要看个人运气如何。
周悯的运气素来很差。
她以前也中过枪,痛感倒是不相上下,但身体不会像现在这么虚弱,她猜测这次应该是伤到了内脏,才会让她连走路都觉得费劲。
周悯压低黑色棒球帽的帽檐,将苍白的脸色掩藏于阴影之下,吃力而缓慢地行走于被夜色淹没的小巷中。
陈恕把她带走时她毫无意识,很多东西都落在了那套房子里,如今必然已经被调查署翻了个底朝天。她现在没有化妆,甚至连备用美瞳都没有,此时但凡有眼尖的人路过看她一眼,都有可能发现她就是调查署的头号通缉犯。
不止调查署,周家的人也在重金悬赏她,声称只要能提供有关她的行踪线索,就能获得不菲的报酬。
没有直接悬赏她的命,这倒是让人意外。周悯匆匆浏览完相关消息就关掉了屏幕,手机的电量已经所剩无几,在抵达安全的地点前,她需要省着点用,以免落得身受重伤又身无分文的凄惨下场。
可是又能去哪里呢。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好像一条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
周悯忽然想起周绮亭喝醉的那天,自己问她知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时候,她语气含糊的那句“你是……小狗。”
原来小狗真的是在说我啊。周悯眼含眷恋,干涸的嘴唇抿出一抹苦涩的笑。
她知道,如今沦落到这般境地,都是她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当初脱离组织之后,明明终于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平凡生活,却偏要为了钱而重新举起屠刀。
获取钱财的方法有很多,怎么要为了快速和便捷而选择最为人所不齿的那一条路呢。
如果福利院的人和小何老师得知了资助的来源,她们应该会为此而感到心惊吧。
自己又怎么能够用救助福利院为借口,去撇清曾经犯下的过错呢。
是周悯亲手将过去的自己推回深渊,坐实了累累罪行。
当初在放弃任务目标去救周绮亭的时候,明明已经发现了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对她的安危弃之不顾,最后却还要为了那点执念去伤害她。
她当年和自己一样,也才只是个十岁的孩童,自己怎么会冀望她能改变福利院的惨状呢。反倒是自己,怎么偏要揪着那个承诺不放,偏激地要和她一同赴死呢。
周悯当初为自己一身伤痕编的那个故事,故事里的她真的不怨那个留下踪迹的人质吗?现实里又真的不怨间接导致她被歹徒迁怒的周绮亭吗?
可救人是她的选择,错误的根源从来都只有她自己。
是周悯放任了内心的阴暗,一意孤行,执迷不悟。
肮脏如她,卑劣如她,如今还有什么理由苟活于世呢。
周悯行尸走肉般前行着,不知终点,却不肯停歇,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血液里的罪恶随生命燃尽。
终于,她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跌坐在一处废弃建筑旁。
静坐下来,她才感觉到,原本因为失血而降低的体温,如今攀升到了不正常的程度。
靠着斑驳的墙根,看向泛白的天际,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和小何老师说过,要亲自和她解释清楚过往的一切。
看来要食言了。
既然不能决定自己的出生,至少还可以决定自己的死亡。她从来都身不由己的人生里,最后一件事总要是能完全由自己决定的吧?
眼皮逐渐变得沉重,她咬牙坚持着,从裤袋里取出枪的时候,带出了一同揣着的另一样物品——那条玫瑰金色的choker。
这条项链,不知怎么一直被自己放在兜里,没有被扔掉,也没有被好好收起来,只是和枪一起随身带着。
她用止不住发颤的指尖将它从地上勾起,一点点握进手里,冰凉的指腹摩挲着上面刻着的那个“周”字。
是周氏的“周”,也是周绮亭的“周”,却不应该是周悯的“周”。
她原本应该姓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