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可知 第35节
作者:周演      更新:2025-10-27 15:47      字数:4140
  第37章 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贺加贝沿原路走回去,外套有节奏地摩擦着,脚下排水管道的盖子起伏不平,踩下去哐当作响。她也默数着,一二、一二、哐当、哐当。下了坡道,眼前瞬间变暗,她脚步一顿,低头看了下路,脑海里就换了画面,车窗降下去,笑脸露出来,另一张笑脸转过来看她,然后车窗升起,接着再降下,不停循环着这一幕。
  他们一看就很熟稔亲密,应该也是朋友吧?可他不是朋友很多的人,甚至可以说几乎没什么朋友,但这几年她对他一无所知,谁又知道那是谁呢?她才不会胡乱猜测他们的关系。
  旁边的车滴了一声,贺峰朝她挥挥手:“桐桐,这里!要走过了。”
  上了车,方敏玩笑地问:“这才几天没来,连咱们家的车都不认识了?”
  许久都没有回应。
  前排的两人转头看她,只见她屏着呼吸,眼泪正慢慢汇聚起来。
  方敏立刻伸出手,抱歉地说:“妈妈开玩笑的,不是在说你,怪我怪我,对不起哦。”
  贺加贝探过身抱住她:“妈妈,我好贪心啊。”
  错了,全都错了。
  说什么做朋友,粉饰太平而已。一看到他身边出现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她就警铃大作,哪里还甘心只做朋友?
  而那厢的张弛原本是来给舅舅过生日,一行人吃完饭正要回去,就遇上这样意外的插曲。贺加贝抱着手退到一边的身影在眼前挥之不去,他直觉她好像生气了。
  送叶漫新回去后,原本没打算多待,却被妹妹拖着留下,她最近开始学跆拳道,每次去,说是要表演给他看,其实是把他当人肉沙包。她拳拳生风,他步步后退,最后不得不投降。
  妹妹趁机提出要求:“等我放假的时候,你让瞳瞳来陪我玩!”
  张弛随口应道:“我回去和它商量一下。”
  但她已经是大小孩了,没那么好糊弄:“瞳瞳又听不懂,你直接把它带过来嘛。”
  张弛故意不答应,妹妹便耍赖,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
  叶漫新经过,在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哥哥还有事,改天再陪你玩。”
  她这才松开,抓起他的手强行拉勾:“我不管,反正你答应了!”
  张弛哭笑不得,叶漫新正巧搬出个小纸箱:“我前几天整理你外公的东西,发现了这些,应该是你的吧?”
  他接过来:“是什么?”
  妹妹抢答道:“我知道!都是你画画的本子。”
  叶漫新作势皱眉:“你偷偷看哥哥东西了?”
  “才没有!我就看了一眼!”
  “没关系。”张弛摸摸她的头,又翻了翻,全是以前的速写本,合上箱子正要走,却被叶漫新叫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下午那会儿是桐桐吧?你们又遇到了?”这几年走动虽然频繁了些,但他总是很少说自己的事,每次来像报备似的,也就更别指望他会主动告诉她这样的事了。
  张弛还没开口,妹妹倒先好奇地打听:“妈妈,那是谁呀?为什么也叫瞳瞳?”
  叶漫新示意她问张弛。
  他这才嗯了一声,简单解释:“工作上遇到的。”
  “那你们……”只说了这几个字,张弛就回避般打开纸箱,叶漫新心下了然,他们还不是能轻松坦诚地谈心事的母子。她苦笑道:“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的事情,你自己考虑清楚。”
  张弛点点头。
  叶漫新不忘嘱咐:“好好想,别再像以前一样冲动了!”
  回去时,终于只剩一个人,贺加贝那会儿的样子又出现在脑海里,她的眼神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当他看向她、想和她说话时,她却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难道前几天他们一起看场地、一起吃饭、他送她回家,全都是想象出来的吗?他还为这样安全的距离感到庆幸和满足,她转瞬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张弛还在地铁上时就给她发微信:你下周哪天有空?
  直到回了家,才收到回复。
  贺加贝说:都没空。
  他看完,把手机随手一扔,差点砸到瞳瞳,它叫了几声,抱怨似的,而后挪了个地方躺下。
  张弛捡回手机继续问:我是说看场地的事。
  她回:你自己去吧,我以后都不去了。
  张弛肯定,她确实生气了,可她在生什么气?如此忽冷忽热、忽远忽近,他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忽喜忽悲。他没再回复。把关系走向的决定权交到别人手上,提心吊胆也无处发泄,这是常态,也算他活该。
  他埋头工作了好一会儿,心里的烦躁始终难以抑制,房间里异常安静,连瞳瞳的动静也听不见,回头一看,它早钻进了带回来的纸箱里。
  张弛把它抱出来,又把那些速写本全掏出来,随手翻开一本,净是些人物的轮廓。他于是坐到工作台前,抓起笔,刷刷几下补上五官,所有的轮廓全变成同一个人。他觉得是巧合,又画了几个,下笔时还刻意提醒自己要不一样,结果最后还是她,好像那些轮廓只有配上她的五官才和谐似的。
  他这才记起来,那些轮廓原本就是她。
  一些久远的记忆浮现出来,他偷拍了好几张她的照片,怕被发现又全都删掉,晚上放学回来,在速写本上凭记忆涂抹几笔,却在画五官时犹豫了,觉得只要画下来就会被人发现。他那时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心思,心里认定肯定不可能有回应,所以一旦暴露,将会是件多么丢脸的事。
  张弛听着瞳瞳的爪子抓着纸板的声音,看着它钻进钻出,玩得不亦乐乎,他忽然想出门,原本只是打算散个步,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竟到了贺加贝楼下,索性给她打电话。
  等了好久,她才接通。
  两人较着劲似的,都不说话,她干脆挂了。他又打过去,还是被挂断。
  他直接给她发微信:那我打给孟元正了。
  贺加贝果然很快就打回来。
  张弛说:“我又找到几个新的场地。”
  她很坚定:“我说了不去看。”
  “为什么?”
  “我没空。”
  “电话里说不清楚。”
  “也没什么可说的。”
  张弛停了会儿,数着楼层,看到她所在的那一层亮着灯:“你下来,我就在楼下。”
  那头有小声的惊讶,过了会儿,窗口出现一个人影,停留片刻就离开了。贺加贝说:“你回去吧,很晚了,我也要睡了。”
  他忽然强硬起来:“你不下来,我就上去。”
  等了好一会儿,贺加贝才下来。她打定主意只说一两句话似的,穿了件单薄的居家服,光脚趿拉着拖鞋。走到他面前,也不看他,直接问道:“说吧,什么场地?”
  张弛却说:“我今天看到你了。”
  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哦,我也看到了。”
  “那怎么没打个招呼呢?不是说……是朋友吗?”他按耐住烦躁,笑着搬出这个万能的理由。
  贺加贝冷笑了下:“朋友也要知道分寸。”
  “什么意思?”
  “我怕跟你走得太近,让人家误会。”
  他更不明白了:“什么?”
  “其实也怪我,一直忘了问你有没有……”贺加贝耸耸肩,很随意的样子,“有没有女朋友什么的。我还天天跟你去看场地,多不合适。”
  张弛这才明白,原来竟是一场乌龙。他解释道:“那是舅舅家的孩子。”
  她果然羞愧得脸红,难为情地低下头:“我又不认识。”
  他不依不饶:“你都不认识,为什么要生气?”
  “有吗?没有啊。”贺加贝哈哈笑了几声,轻松地活动了几下,“就算有也没什么,按照我们的交情,我肯定会祝福你的。”
  “祝福?”张弛又惊又疑。
  “当然啊,我又不是那种小气的前任,大家都往前走,肯定会有这一天的呀,你要是有了,记得告诉我,我……”
  “行了!”张弛打断她。从家里走过来,好几公里的路程,这会儿才开始觉得累,而且是一股源自身体深处的疲累,像周围浓厚的夜色一样沉重。他的呼吸也沉重起来。
  两人默默站着,贺加贝敛了笑,正经地问:“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张弛也问自己,来的路上一直给自己洗脑,喜欢她并不是件丢脸的事,即便已经被甩过一次,他也可以试着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结果来了却收到这么大方的祝福,他实在无福消受,好不容易动了点主动的心思,一下子被打回原形。
  他说:“我来可能是想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抱着某一天会和你重逢的心情生活,我确实是向前看的,所以也不是非你不可……”
  “你就是为了说这些吗?”这回轮到贺加贝打断他。
  他反问:“这些不是你想听的吗?”
  她定定看了他几眼,而后大笑着:“是,是我的想听的,那我祝你永远幸福,这样满意吗?你说完没有?说完请你离开!”
  然而她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自己就先离开了。张弛看着她的背影走到楼道口,又跑回来,脸色完全是冷漠而愤怒的:“忘了说,既然这样,我们以后没有必要再见了!画展的事也别再找我!”
  她说完,跑远几步又转身,对着他几乎是大吼道:“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张弛没有理由还不走。
  贺加贝进了楼道,躲在门后,用力咬住手背。他终结了她所有的希望和期待,他大晚上跑过来,还执意叫她下去,就是为了断了她的念想。
  而她只能虚张声势地维持脸面。
  是她!不想再见他的。
  可是、可是……她声势这样漂亮,为什么还这样难过呢?
  贺加贝往外看,张弛早就走了。她又跑出来,往小区出口方向走,果然远远地看到他的身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他出了小区,进了地铁,贺加贝也跟着出了小区,进了地铁,与他相隔几节车厢坐下。地铁隧道蜿蜒曲折,地铁也跟着蜿蜒曲折,晚上的车厢空荡荡的,他颓丧又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贺加贝很想过去,可他刚刚才说并不是非她不可,她现在过去又算什么。
  地铁到站,张弛起身下去,贺加贝也跟着下去。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丝斜斜地飘落,他毫不顾忌地走在雨里,贺加贝抬手挡在额前,小心又紧张地跟着,结果路口等个红灯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感觉自己又搞砸了一切,她根本不是大方的前任,她小气得要死,完全无法想象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她很想大喊他的名字,一抬头,却隐约看到报业大厦顶楼的灯光。
  以前总在快下班给张弛发消息,他刚好从家里出发。等他看到顶楼灯光时,她再从楼上下来,他们能同时到门口,然后要么慢悠悠地走回来,要么一起骑着单车穿过晚风。
  贺加贝顿时想到一个地址,脚步无法控制地往那里走去。心里却擂鼓似的猜想,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还住那里,他应该搬回自己家,那个有着又高又窄的楼梯的干净的老房子。
  她已经进了小区,心里越发犹豫了。回想重逢以来他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简直没有一样可以佐证她此刻的猜测。退一步讲,就算他还住在这里,又能说明什么呢?
  不该再继续了,但双脚不停指挥,直接进了电梯,按下熟悉的楼层。在她的意志能控制自己前,电梯到了。
  她简直没法不猜测,因为那扇大门上还挂着他们一起做的门牌。
  贺加贝慢吞吞地挪到门口,大脑已经停止思考,她现在只知道,如果门里是张弛,那么他们的关系或许要完全反转了。如果不是他……她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