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霁月拨通的是陈胜的号码，她记得临走时周丽只拿了那一部手机，其余钱财衣物都没有来得及收拾。
  她不知道周丽是否会接，她也不清楚飞机能不能接电话。
  但振铃三十秒，那头铃声就停了。
  小霁月没说话，那边也没说话，两人僵持着，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一道规范的女声，播报着飞机即将起飞的消息。
  小霁月笑笑：“阿姨。”
  周丽极缓的呼吸突然急促，一遍遍加深：“他……他对你……”
  “陈胜死了。”冰冷的话极为平静，小霁月目光深沉，未有一丝后悔，“我们自由了。”
  她救过她一命，她终于还了。
  小霁月以为她会开心的，却不想周丽突然情绪激动：“我要下去，我不走了，我要下去！”
  “女士女士，舱门已经关了，请您将手机关机坐好。”
  “我要下去！我要回去！”
  一阵混乱的争夺，周丽的嘶哑叫喊断断续续：“霁月，床板下有他的存折，你拿上，去A市找我，听……没有？”
  “你登记……我名下，只要你一天用……身份……你就……只……我女儿……”
  后面的话她没听清，身后极大的轰隆声，伴随着天空一道震耳欲聋的雷电。
  小霁月吓得浑身一震，手中听筒不自觉掉落，滚滚黄水从远处倾泻而下。
  邱大娘慌不择路，左右逃窜，试图抓着小霁月往远处跑。
  “大娘，我得回去。”
  “你疯了，你家地势低，很快会被洪水淹了的，快快快，我们往高地……”
  邱大娘话还没说完，小霁月滑溜如泥鳅，从她身侧几道拐弯，几步没了身影。
  邱大娘家中还有老头和孙子，她没有心思去管小霁月，只能撒开丫子往家的方向跑。
  彼时小霁月迅速跑回院落，人群聚集正有序地处理各色事务。
  “发大水了！村长爷爷，远处发大水了，大家快跑啊！”
  小霁月的话让院内数人脸色骤变：“月丫头，可不能胡说，我们晨露村何时发过大水？”
  “是真的，村长爷爷，快跑吧，来不及了，那水又黑又黄，很快就会把我们吞了。”
  小霁月急得都要哭了，有人不信邪往门外跑了几步，没多久就白着脸冲回来：“快跑啊，发洪水了！”
  院内慌成一团，跑得跑叫得叫。
  小霁月趁乱溜进屋内，将周丽所说的存折塞进衣服。
  她不知道周丽为何离开时不拿，也许她是怕存折会让陈胜暴怒，而只是人离开的话，尚且还有霁月能够代替，不至于发了疯地去找她。
  如今陈胜死了，她可以顺理成章地让霁月拿取这笔钱，过一段安生富裕的生活。
  周丽也不是什么好人，小霁月心里清楚。
  耽误的这点功夫，院内的众人跑了个精光，没人注意小霁月还在屋内，都以为被其他人带跑。
  等出门时，滚滚洪水带着看不清的树桩石块、各色各样的农用工具冲垮院门篱笆。
  小霁月没有多想，迅速爬上屋顶。
  洪水涨得极快，很快便把院内淹没，屋内不少物件冲出漂浮，跟着洪流方向继续奔腾。
  房屋地基还算牢固，暂且还能支撑。
  小霁月松了口气，仰头看着漏了个大洞的老天，狂泄不止的雨水和耳边轰隆隆的洪流，这世界好像到处都是破的。
  湿透的衣衫紧贴躯体，带走她的体温，她蜷缩在一角，紧紧抱住双膝，浑身瑟瑟发抖。
  为了保持四肢温度，她隔一段时间就要站起来走动。
  洪水逐渐平息，天边亮出一丝光线，小霁月攀住屋顶边缘看了眼，水面似乎降了一些，但深度不容小觑。
  一直待在屋顶也不是个事，救援人员也不知何时才能深入最偏远的地方，她得自救。
  远处飘过一截木材，看着像是哪家未来得及劈开的柴火，小霁月瞅准时机，从屋顶一跃而下。
  整个身子瞬息淹入水里，她扑腾了几下，与往下漂浮的木段撞上。
  小霁月成功抱住，翻身趴在木材上，跟着水流继续往下漂荡。
  天色一点点变亮，视线之中漫起大片白雾。
  飘着飘着，她撞到某处，仔细辨认，是一堆树桩枯枝，还有垃圾堆迭起来的地段，边上就是未被洪水肆虐的高坡。
  她正欲攀着这些往边上爬，余光却扫在某处黑漆漆的长条上。
  浑浊的黄水遮蔽，她看不清那是什么，但莫名联想到昨日帮她杀了陈胜的那名男子。
  他也是一身漆黑，莫不是他未能及时离开，遭遇了洪流？
  无论是不是，她都理应翻开看一眼，万一是，她也算报了恩情。
  这般想着，小霁月往那处滑动，扯着衣角用力拉拽。
  是人，是个……男人。
  他泡了许久，唇色发青，眉目拧着透着严肃。
  不知是洪水太凉，还是他皱眉的表情太冷，小霁月打了个哆嗦，咬咬牙，拉着他的手扛上肩。
  这一压，木棍从身下砸入水里脱离掌控，又从另侧漂浮。
  两人一起木棍好像承受不住，小霁月想了想，从水中走了几步，将他拖上木桩，借着水的浮力，将他送上岸边。
  裤腿湿哒哒的滴着水，她来不及哆嗦，伸手探向男人的鼻息。
  活着。
  目光向下，落在男人大腿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触目惊心，两侧烂肉被水泡得发白，看起来可怖极了。
  “陆书记？陆书记！”
  远处上游有水声滑动，此起彼伏的喊声浩浩荡荡，一辆橙色皮艇闯入视线。
  小霁月定睛看了眼那处伤痕，又捂住身上那迭存折，左思右想，还是迅速起身，朝丛林深处跑去。
  男人手指微动，在她转身的瞬间缓缓睁开眼睛，大雾弥漫的视野里，只看到一抹娇小的身影一闪而过，眼前再度陷入黑暗。
  等众人行至跟前，才发现早已失去知觉的男人。
  隐在暗处的小霁月只听到众人议论纷纷：“陆书记怎么伤成这样了？”
  “快快快，带他回去找医生。”
  “我说好端端救着人突然不见了……他的救生衣呢？”
  “还能去哪，肯定给其他灾民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