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院(1)好戏连台
作者:晓风拂柳      更新:2025-11-05 14:53      字数:2816
  马蹄声碎,还未待文俶弄清楚状况,侯羡已携她风驰电掣抵达什刹海。
  此地水清莲茂,飞鸟盘旋,沿岸香火鼎盛,游人如织,素有“北平第一佳山水”之誉。而青鸾院便隐于湖畔一片翠竹之后。一群容貌清秀隽丽的少年,一身青衫,在廊庑间端茶穿行,看似是文人雅士品茗论道的清幽茶苑。
  二人未走正门,自后巷一处僻静小门悄无声息地潜入。文俶一身玄色随侍劲装,紧随侯羡身后。
  穿过几重回廊,侯羡在一处暗门前停下,示意文俶噤声。他轻叩墙壁,一道缝隙悄然滑开,内里竟是一间可从外窥视雅室内情的密室,几名锦衣卫已在内恭候多时。
  只见密室那头,灯火通明。十数名南方口音的贡生举子正聚于一堂,个个面红耳赤,气氛凝重。
  “……林公一代儒宗,气节千秋,竟遭如此酷刑!我等读书人,若不为先生鸣冤,何颜面对天下士林!”一名素衫士子慷慨激昂。
  “兄台慎言!”另一人面露惶恐,“此为京城重地,岂可妄议……况且,为林公平反,便是质疑今上登基之正统,此乃灭族之祸啊!”
  杜若璞一身荼白长衫,在一群义愤填膺的学子中甚是扎眼。只见他沉默不语,低头端盏拂茶。
  “杜兄,你乃江南士林翘楚,令尊更是当代名儒,你若肯在此檄文上署名,必能号召更多同道!”素衫士子将一份联名状推至他面前。
  杜若璞放下茶盏,缓缓抬眸,声音清冷:“诸位好意,若璞心领。”
  “杜某以为,治国在朝堂,而非这一纸空文。前朝旧事,已尘埃落定。”
  “身为士人,当思量如何于当下格局中,为生民立命,而非作无谓之争,徒耗心力,自毁前程。”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杜若璞!你竟如此贪生怕死,趋炎附势!”
  “莫非你杜家早已投靠北廷,忘了江南根本?”
  面对群起攻讦,杜若璞依旧端坐椅上,默然不语。
  密室之内,侯羡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略一摆手,身旁的锦衣卫领命而去。
  随即,他理了理袍袖,斜眼瞥了一眼文俶,缓步而出。
  转瞬之间,雅室门扉洞开,锦衣卫鱼贯涌入,顷刻间将方才那些慷慨陈词的士子尽数包围。
  “好一番高论。”侯羡的声音突然而至,冻结了满室喧嚣。
  在众士子惊恐的目光中,他悠然踱至杜若璞身侧,状极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杜公子深明大义,洞察时势,不愿与尔等逆党同流合污,早已向本座陈明一切。尔等聚众谋逆,证据确凿!”
  杜若璞面色剧变,侯羡依旧不依不饶,转而面对他,声音赞许:“杜公子,你做得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侯羡侧身让出一步,故意显露出一直躲藏在他身后的文俶,让这对兄妹能清晰看清彼此的面容。
  四目相对,杜若璞瞳光骤然扩张,那张清冷俊逸的面容顷刻涨得通红,所有的冷静自持在此刻冰消瓦解。他同样从妹妹的眸光中看到震惊、躲闪和一丝身不由己。
  侯羡看着眼前自己的杰作,嘴角噙着满意的笑,淡淡吩咐道:“全部带走。”挥手示意间,锦衣卫如闪电般锁住那些士子的手腕。杜若璞目光死死盯着文俶,被一道强行拖出雅室。
  空气中仍残留着方才的惊呼与咒骂,侯羡看了一眼咬唇强忍泪意,神情复杂的文俶,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随我来,下一场戏,正等着呢。”
  侯羡带着文俶与两名贴身护卫,进入一道暗门,穿过一条幽深回廊。空气中逐渐弥漫着淡淡酒气与甜腻暧昧的香氛,隐约传来丝竹之声。
  越往里走,光线愈发朦胧,丝竹管弦之声渐渐被压抑的喘息与轻笑替代。真正的青鸾院,原在这里。
  廊道尽头,一道珠帘轻晃,拨开帘子,踏入一处烛影摇红的廊间。廊子呈环形,宽阔回廊两侧摆满卧榻,只以纱幔屏风随意相隔。文俶甫一入内,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汗水,脂粉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她脸颊一烫,慌忙低头,却不经意瞥见,那轻纱之后影影绰绰纠缠的人影,竟是一个个男子!
  这隐秘的内院里丝竹阵阵,伴随着男子的呻吟和肉体撞击的啪啪声,其间时有身着薄纱的清隽少年穿行其间。那轻纱几不蔽体,清晰地勾勒出下身昂扬勃发的欲望。他们神色坦然,甚至带着一丝媚态,端茶调笑,穿行于各榻之间。
  文俶只觉耳根滚烫,她何曾见过此等场面,可又只能硬着头皮,埋首紧随在侯羡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侯羡却是目不斜视,引着文俶来到一处视野极佳的位置。此处卧榻软枕,酒水鲜果一应俱全。以屏风略做隔断,两名护卫警惕的守在榻外,环顾四周的动静。
  “坐。”侯羡慵懒倚榻而卧,轻拍榻沿。
  “不必,我站着便好。“文俶下意识后退半步,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侯羡轻笑一声,也不勉强,只淡淡道:“好戏,这便要开锣了。“
  只见回廊中央,是一环形戏台,正上演着《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十八相送”。
  然而,此处的演绎,与文俶所知的故事大相径庭。
  台上两名男伶,仅从妆容头面能勉强分辨出谁是“山伯”,谁是“英台”。
  他们身上所谓戏服,不过是几近透明的薄纱,将身下两人的硬挺暴露无遗。
  唱词依旧是那婉转的腔调,讲述着离别之情,但动作却与唱词形成鲜明对比,两人肢体交缠,正真实地进行着交媾之事,姿态大胆淫靡,不堪入目。
  “山伯……你、你莫要忘了我……”扮演祝英台的男伶喘息着唱道,声音矫揉造作。
  廊间围观的看客们各个拍手叫好,喝彩声、下流的调笑声,台下的呻吟低喘声,与台上的“表演”混杂在一起,堕落淫靡至极。
  文俶看得是目瞪口呆,侯羡却是好整以暇。
  “如何?”他声调不高,却带着讥讽,“这出风雅之事,可是比前院那些士子空谈,要真实有趣得多?”
  话音未落,一名身着青纱的貌美少年,正端着酒壶,悄然出现在榻前:“爷,赏脸喝杯酒,润润嗓子么?奴家这儿有好酒,更能陪爷寻些乐子……”
  他媚眼如丝,弯腰斟酒时,纱衣滑落,内里春光一览无余。侯羡大笑,一把揽住少年的纤腰,做势便要亲下。
  文俶心中鄙夷,暗骂这阉人不知廉耻。却见电光火石间,那少年媚眼骤然变得狠厉,手腕一翻,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直刺侯羡心口!
  “阉狗,纳命来!”
  然那侯羡竟似早有防备,揽住少年腰肢的手臂猛地箍紧,另一只手扣住其持刀的手腕,反向一折——
  “噗嗤”一声,利刃竟深深没入了少年自己的胸膛。
  少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软软瘫倒。
  几乎同时,侯羡身侧一名护卫眼神骤变,腰间短刃出鞘,朝着侯羡毫无防备的后心猛力一刺!
  “呃!”一声闷哼,短刃已狠狠刺入他的后背。
  另一名护卫反应极快,怒吼一声:“竟是你!”飞身便与那背叛者缠斗在一起,兵刃交击之声瞬间炸响。
  文俶被这接连的变故惊得心神俱震。
  眼见侯羡后背鲜血迅速浸透玄袍,她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上前,俯身将他扶住。
  就在这时,台下那两名原本正在卖力表演的男伶,眼中同时迸射出冰冷杀意,手腕一扬——
  数道寒星破空而来,竟是淬毒的飞刃,直射看台,封死了所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