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就是沉默着吃。
  虽然说，能够一句话都不讲就坐在一起的人才是关系好，但这样的沉默也太难捱了。
  也是，本来就不算关系很好。周品月叹了口气。
  “那个，所以我觉得，商量一下会比较……呃，就是类似意向表的东西？”她说。
  程牙绯抬起眼看她：“意向表？”
  “之前不是在网上有流行过，叫做旅行意向表的东西，里面有‘可以接受的结账方式’啦，还有‘喜欢的行程密度’啦，说是在出行前可以跟朋友一起填一填的。如果，我们算是，朋友的话，”她说到这里有点磕巴，“也先说清楚边界会好一点吧。”
  对面的人正襟危坐，听到“朋友”时有些惊讶，随后认真地点点头：“嗯，说吧。”
  “不是我单方面决定，是我们一起商量。”总觉得搞得太正式了，她加了一句调侃，“这也是主人的命令。”
  “噗，好。”
  怎么搞得像律所咨询似的。
  心里觉得有点滑稽，不过周品月还是板着脸去拿了纸笔过来，纸往桌子上一摊，搞得更像律所咨询了。
  只是交个朋友而已，至于吗？她想象了一下要和阿荧坐在一起讨论窗台上可以养什么花的事项，或是和阿潮申明当情感树洞的限度，就觉得有些诡异，拘谨又诡异，明明只要说一声就好了。
  “不过真的挺好吃的，”她看到盘子里的提拉米苏说，“你会经常做吗？”
  “唔，就是自己想吃的时候会做。”
  “那，你想吃的时候，也分我一点怎么样？”
  “嗯？这个属于边界吗？”
  “属于啊，如果你想吃的东西被别人吃掉了，那很不爽的吧。”
  “你刚分走我的一大块就说这种话啊。”
  “……那你不是又切了新的。”
  “反正我不在意啦，可以多做一点嘛。”
  “那不行，那就变成为了别人做一样，我不要。所谓分享，必须是有两个鸡腿，一人一个，而不是把一个鸡腿分一半才行。”
  或许是她的语气实在太认真，也可能是情境根本匹配不上，程牙绯没忍住笑了。
  “但是那整只鸡都是我做的哦？而且，本来甜品就很难做出一人食的分量，肯定会多出来的。”
  “那我会做点别的菜，下次我会选点好的茶叶。”
  “不用算那么清楚啦，我做了东西，别人喜欢吃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这个叫情绪价值？而且，又不是谁都可以吃。提拉米苏在完成前就要选好容器了，我本来就打算带来给你吃，才会这样放饭盒里的。”
  周品月愣住了，要处理的信息有点多，她的思绪拐了好几个弯，张了好几次嘴巴，才姑且回到原本讨论的话题上。
  “但是……呃，那这样吧，你想做甜品的时候，我们一起做。”
  “诶？”
  “可能很麻烦但是，唔，你想做的时候告诉我，我去和你一起做，你来教我。如果你家不方便，就把工具清单和材料发给我，我买好，你人过来就可以了。”她说这段的时候，语速很快，“当然也不是让你免费教我，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做饭给你吃。”
  回应她的是一段数秒的沉默，程牙绯怔愣着，如果不是还会眨眼睛，那根本就是一具逼真的蜡像。
  “阿月。”
  “怎么了？”
  “你有推荐的牙科诊所吗？”
  “你牙疼啊？”
  “没有，现在还没有。”
  “我以前去拔智齿的话，倒是有一家，在文化路那边，”说完她才反应过来，鄙夷道，“这是仅限你自己想吃甜品的时候，不能动不动就用这个理由叫我过去。”那确实会蛀牙的。
  “……知道啦。”
  “那我写上去咯？”
  “嗯。”
  第一条定好了，可写完，她们发现这与其说是边界确认，不如说只是游玩计划表罢了。如果去网上搜“和朋友玩可以做点什么”，出来的结果大概也就是这样。而且，程牙绯喝完了绿茶，又给自己倒上一杯，才看着桌面，踌躇地说：“不行，我还是觉得这样定的话，肯定会一周七天都想做蛋糕的。”
  “也不至于七天吧，那就不是牙科的问题了。”
  “说是可以忍住，但是我知道到最后肯定会忍不住。”
  “那你真的很爱吃蛋糕了。”
  “……”程牙绯撇撇嘴。
  “好吧，没关系，才写了第一条，重新写一份吧。”
  “不用吧，这个要删掉吗？”
  “这是为了你的牙齿和胰岛着想。”
  周品月起身时，手里的纸被扯住了。程牙绯看着她，眨巴着眼睛：“加点别的就好了，不要删掉。我挺想和你一起在厨房做点什么的。”
  她突然有了些坏心眼，故意说：“所以你想跟我成为大厨和二厨的那种关系吗？”
  结果对方的回答过分真诚：“也不错诶，听起来像生意拍档一样，那比结婚了还难分。”
  她清清嗓子，重新坐下来，索性跳过这个话题。
  “好吧，那你还想定什么？”
  “那，陪我逛逛街？我刚来这里还不熟，需要一个导游。”
  “我也没有那么闲。”
  “哎呀，肯定不是免费的嘛，不过不是给你钱，是……我想想哦。对了，我可以帮你遛狗！如果你很忙，狗狗精力消耗不掉，你看，反正我是无业游民，又有养狗经验，甚至可以专职陪玩。”
  听起来倒也合理，现在虽然一天两趟还是骑电瓶遛的，但能感觉到黑糖还是没玩够。
  “那这个得问问黑糖的意见。”
  “原来叫黑糖啊。”
  “嗯，三岁，是个女孩子。”
  “我觉得她的耳朵好可爱。”
  “对吧，毛有点卷卷的，尾巴也是。不过，如果她不喜欢你的话，我也没辙。”
  “放心吧，我很招小狗喜欢的。”
  这倒是见识过。
  周品月姑且把这条加上去。
  “但是，这会不会变成你老是叫我出门逛街。”
  “这个嘛。”
  一周出一次还可以接受，多了就不行了。
  “再来一点可以在室内进行的吧。”
  “唔，看电影或者，看看书和漫画什么的？”
  “这个不是一定要在一起做的事吧。”
  “那就把它变成在一起做的呗，或者一起打游戏也可以。”
  “游戏就更没有必要待在一个房间里打了。”
  “那我们打本地联机的。”
  “那选择空间也太窄了……”
  “那还是看电影什么的？”
  倒是也有几部想看的电影电视剧，虽说不是一定要和别人一起看，但能交流感想也不错。于是周品月点点头。
  “游戏的话，线上连麦也没什么吧。”
  这项倒是没必要加上交换条件，反正本来就是协作项目。
  “嗯，可以。”
  “那电影、漫画和书，其实总结成分享观后感就可以了。”
  “同意同意。”
  “总之，目前能接受一起做的事大概就是这些吧。”
  “嗯，我没有意见。”
  反正都已经这么正式了，家里也有打印机，周品月去复印了一份，装在文件夹里，交到对方手上。在递交纸张的时候，她们的手指碰到了一起，不知为何，好像被烫到一般，程牙绯嗖地一下把手缩回去了。
  让她想起漫展上的那一幕。
  历史还真是螺旋上升……有上升吗？
  “怎么了？”
  “没、没有，没怎么。”程牙绯起身，把文件夹抱在怀里，若无其事地开始收拾东西，“那东西也吃完了，计划也定好了，我就先回家了。”
  “这么快吗？”
  “嗯，也只是来送蛋糕的嘛，没什么别的事了。”
  但是，这边界会不会有点太远了？
  周品月眯起眼睛。
  不对，是合适的，她们现在只是处于尝试做朋友的阶段而已。
  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这种烦躁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好吧，”她也没什么可讲，只能点头，把人送到门口，“那你路上小心。”
  “嗯，到家了给你发消息。那个，饭盒不急的，你吃完了的话，下次我来拿就好了。”程牙绯如是说，她这才发现饭盒和纸袋一起被留在了桌子上，于是走回去拿纸袋。
  “这个你拿回去吧。”
  程牙绯已经踏出了门槛，所以她去拉手腕，把纸袋塞过去。
  “呃，你丢掉就好了啊。”
  手腕被抽走了。
  “那你下楼顺便丢一下，谢谢。”
  “哦……好的。”
  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来，两人在楼道里沉默了几秒。
  “哇，幸好带伞了，”程牙绯朝她微笑，晃晃雨伞，走向楼梯，“那我走啦，拜拜，下次见。”
  “拜拜。”
  轻轻关上家门，周品月用指尖摩挲着自己的掌心。
  她清楚那只是幻觉罢了，还残留着体温的幻觉。
  不想打扫，也不能出门散步，还是干活儿去吧。